這樣的兩個人,竟然被賜婚的聖旨湊到了一起。
“陸老大人當初急火攻心,去宮門前跪了好久好久,想要勸說皇上收回命,但最終也沒有功。”
陸錦惜想來,也有些唏噓。
“所以,他們最終還是婚了,但他們從未相。一年到頭,鎮守邊關的將軍,也有回來的時候,他的妻子便隻好在家中等待,等待一個不的人回來,看看他們兒……”
那該是陸氏最真實的想法吧?
從未相。
因為上了,薛況沒有。
等待他歸來。
因為他們還育有兒。
沒有,但有責任。
這樣捆綁在一起的兩個人,過的到底是怎樣一種日子呢?
陸錦惜說到後麵,聲音便漸漸模糊了下來,隻看向了已經怔然許久的薛明瑯,輕聲道:“的前半生,曾知道幸福的模樣,也知道心上人的模樣;可的後半生,都被錮在這小小的院落裏,等待著一個很歸家、如今也不會再回來的夫君。明瑯,這個人,便是你的母親……”
那一瞬間,其實說得很。
陸氏固然不厲害,卻怎麽也不應該落得這樣的結局。在這樣一場多方角力形的悲劇之下,誰應該為此買單?
陸錦惜也著實不很清楚。
薛明瑯抬起頭來的時候,隻看見了那說不清是悲還是喜的神態,帶著一種深沉的思索,與此前所見過的任何一個深宅婦人,都不相同。
給的,是一個從沒有聽過,甚至也從沒有想過的故事。
曾經,薛明瑯隻覺得:娘親怎麽可以改嫁,怎麽可以背叛父親,怎麽可以拋棄他們?
可如今,才知道……
原來他們並不相,原來他們各有所,原來這一場親事從頭到尾都藏著哭聲……
於是想起了娘親長久以來的沉默寡言,想起了娘親不喜歡跟薛廷之接,想起了娘親看到遲哥兒時偶然的恍惚……
心底,一時酸酸,一片難。
好多好多的愧疚,就這麽忽然湧了上來,讓無所適從,一片的混。
眼淚忽然啪嗒啪嗒就掉了下來。
薛明瑯眼眶紅紅的,小小的肩膀聳著,抬了袖子想,卻本止不住那決堤似的眼淚,半個袖子都了。
陸錦惜心底一歎,隻起來,走到邊,手環著的肩膀,讓靠在自己懷裏,溫聲寬:“沒事,沒事,娘親還在這裏。沒事的,別哭……”
不說話還好,一說話薛明瑯竟哭得更厲害了。
本忍不住。
靠在懷裏,那眼淚珠子不住地掉,小手出來抱著的腰,地,要哭斷氣了一樣:“都、都怪明瑯不好……”
這哪裏能怪得到上?
陸錦惜心裏無言,隻覺得這氣氛太悲,忍不住拍著的肩膀,笑著道:“真的別哭了,臉都要哭花了。娘是你外祖父的掌上明珠,你也是娘的寶貝心肝兒。別說娘現在已經跟那位宋大人斷絕了往來,改嫁沒一撇,便是真改嫁了,我也是你們的娘親啊。”
薛況人都死了六年,還能從棺材板裏蹦出來,給他們娶個後娘不?
別逗了。
別說現在還沒有跟誰婚的念頭,即便是有了,也頂多是帶不走孩子們。但為他們生母的份,卻不會改變。
更別說,將軍府這邊還有個永寧長公主撐腰。
哪裏又有他們想的那樣艱難呢?
陸錦惜手扶著薛明瑯的發頂,變著法子的想讓別哭。
但薛明瑯從懷裏抬起頭來,兩隻眼睛紅得跟兔子一樣,搭搭地問道:“為、為什麽跟宋大人斷絕往來?娘親不是喜歡、喜歡他嗎……”
這孩子……
陸錦惜有些驚詫,垂眸與薛明瑯目對上,已看出在想什麽了。顯然是被才子佳人青梅竹馬的故事打,竟想要把跟宋知言湊一塊兒了。
不由得笑出聲來,卻歎了一聲,平靜道:“娘親固然喜歡他,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如今他家有賢妻,娘親已經複信給他,不會再與他往來了。有的事,錯過就不會再有。娘親隻希,瑯姐兒他日能找到自己喜歡的人,好好過一輩子。”
薛明瑯有些沒有想到。
更不知道陸錦惜已經與宋知言斷絕了往來,還是因為這樣的原因,聽著那後半句話,眼眶便更熱了,眼見著又要哭起來。
“真的別哭啦,好好一個小人,都哭了大花臉。”
陸錦惜是真見不得孩子們哭。
沒有什麽哄的經驗,隻能坐下來,了手帕,將薛明瑯臉上的淚幹淨,道:“笑起來才好看嘛,娘親給你講個新的故事好不好?”
“新的故事?”
薛明瑯還有些咽,著,但手也沒從腰間放開,有一種濃重的依賴,仿佛怕一鬆開就不見了。
陸錦惜也由著,隻給講了《長生劍》的故事。
這是古龍先生在《七種武》裏講述的第一個故事,發生在一名白玉京的浪子和一個名為袁紫霞的人之間。
“白玉京的劍,做“長生劍”,是天下最鋒利的劍。袁紫霞則是一介弱子,的武不是劍,而是微笑。”
“傳說,天下最鋒利的武,也敵不過一笑……”
陸錦惜回憶著,慢慢講述出來。
糾纏在重重謀與疑雲之中的,相遇之後的相互吸引,甚至還有懷疑和放棄懷疑,都漸漸在言語之中完整。
“……到了最後,袁紫霞說:一個人隻要懂得利用自己的長,本不必用武功也一樣能將人擊倒。”
“白玉京於是問,你的長是什麽?”
“袁紫霞便笑了起來,甜極了,也極了……”
薛明瑯都聽得呆住了,忍不住拿手往自己淚痕方幹的臉上一,眨眨眼道:“那……那最後呢?青龍會的紅旗老幺真的是袁紫霞嗎?”
“不知道啊。”
陸錦惜輕鬆地攤了攤手,看薛明瑯已經緩過勁兒來,也就鬆了一口氣。
“白玉京永遠也猜不出袁紫霞是不是青龍會的紅旗老幺。但他也不需要猜出來,對他來說,重要的是袁紫霞在他的邊,而且永遠不會離開。這就足夠了。”
“啊……”
這樣不大明白的結局,顯然讓薛明瑯有些不明白。
但好像也的確是這樣,白玉京喜歡袁紫霞,是不是青龍會的紅旗老幺,又有什麽要呢?
“反正呢,娘親講這個故事,就是想告訴你,不要經常胡思想,要多笑笑……”
兩手搭在薛明瑯的小臉蛋上,了,覺得手還不錯,便角一勾,滿麵溫的笑意。
“我們瑯姐兒這麽漂亮,笑起來一定比袁紫霞更好看!”
比袁紫霞更好看……
薛明瑯又眨眨眼,目卻陷在陸錦惜的眼底,不回來,心裏隻覺得:娘親的笑,才是故事裏的那個袁紫霞,人得可以抵擋天下最鋒利的刀劍。
隻不過……
誰會是娘親的“白玉京”呢?
其實有些懵懂,覺得自己的想法好像又跟《戒》上寫的不一樣了。
但娘說了,不需要一樣。
是薛明瑯,獨一無二的。
希娘親能開開心心,就像娘親希以後能找到一個喜歡的人在一起一樣。
陸錦惜放在臉頰上的手掌,溫暖極了。
覺著,有些害,但因為現在心完全定下來,沒有了原來的惶恐與慌張,更有一種世界都豁然明朗的覺,於是忍不住地彎了角。
這一下,又是一個活潑可的薛明瑯。
……
送回去的時候,已經是夜半三更。
薛明瑯說要回去陪姐姐睡,因為姐姐怕黑,又不要陸錦惜送,隻早點去睡,說自己不怕黑。
臨走的時候,還帶著幾分祈求開口問:“娘,今天的故事,明瑯可以回去也講給姐姐聽嗎?”
於是那一瞬間,陸錦惜想起了那天晚上的薛明璃,還有姐兒兩個睡在一起時的模樣。
心底,便的一片。
含著笑意點頭,隻回:“當然可以。”
薛明瑯這才高高興興地走了。
陸錦惜送到門口,注視著丫鬟們送的燈籠消失在了拐角,又站了一會兒,才搭著青雀的手,回了自己屋中。
人往妝臺前一坐,已經是渾的輕鬆。
瑯姐兒的事一落,剩下的都是水磨工夫,宅邸中便沒有什麽特別要的事了。好像能騰出手,籌劃籌劃別的事,或者心一下那個顧覺非……
青雀一麵為摘下頭上幾枚簡單的發簪,一麵笑著問:“您跟瑯姐兒說了什麽?奴婢瞧走的時候,笑得可好看了。”
“是麽?”
陸錦惜恍惚了一下,才抬眸起來,注視著鏡中的影與麵容。想起那個故事來,於是一點一點地將線彎起,一分,兩分,三分。
恰到好的笑意,便將這一張臉上太過的和和籠著的輕愁,驅散幹淨,反添上一點極其幽微的冷靜與鋒芒。
近乎完。
這是屬於的笑容。
“不過講了幾個故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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