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黃的馬車已被釘了篩子, 破破爛爛的垂簾隨風飄，約出了里頭的帝后影, 良久未有靜。不過在刺客們看來, 馬車尚且被釘了這樣，里頭的皇帝皇后多半也是活不了。

“中原皇帝已死”百來名黑刺客如寒佇立屋檐，將街道上的廠衛團團圍住, 齊聲喝道, “錦衛和東廠速速投降，狄王可饒你們一命”

沈玹和溫陵音各領著一百廠衛，巋然不。

屋檐上的北狄刺客額角冒汗，一位首領模樣的人緩緩抬手, 示意弓弩手準備，輕蔑道：“哼, 不知死活。”

可他話還未落音, 破爛的釘滿箭矢的馬車忽的晃了一下，疾風開垂簾，里頭的兩條人影緩緩站起來。

“將軍，不太對”

“怎麼可能”

那位刺客首領到底見多識廣，很快意識到了不對勁，倒豎的眉上滴落汗珠，沉聲道：“有詐, 快撤”

但為時已晚。

強大的刀刃之氣掀開馬車車蓋。車中, 歡一朱紅繡金的袍子, 手握雙刀孑然而立, 咬著糖笑道：“不好意思，車中并非皇上，而是你們的林歡爺爺”

原來，馬車中坐著的并不是真正的皇上和皇后，正是由林歡和越瑤手下的一名錦衛假扮而，為的就是布下餌引敵上鉤。

林歡年氣頗足，形與蕭桓相似，遠遠地坐在車簾后時還真有幾分真假難辨。但他一站起來，氣勢全然變了，哪怕里含糖像個小孩，眼神卻如同浸了殺氣般凌厲如刀，頗有幾分沈玹的氣場，

林歡提刀一躍而起，攀上屋檐道：“玄武役隨我上”

多虧錦衛提前開道清場，此時雙方廝殺，并未殃及太多無辜百姓。越瑤一刀將刺客斬落，又淡然地將臉上的鮮抹去，對旁同樣渾浴的溫陵音道：“溫大人不必親自手，就給卑職罷”

面對強敵，越瑤不似往常那般戲謔笑，神是極為認真的。然而溫陵音并未聽從的建議，只一劍過的肩膀刺去，將后試圖襲的刺客斬殺，這才淡然道：“不需要，退后。”

溫陵音在戰場的模樣比往日更加冷漠嚴肅，迫極強，越瑤竟然不自地退了一步站穩。

那群刺客已被沈玹的番子和錦衛聯手至死角，卻并不慌，而是在街道間有節奏地穿行。沈玹策馬砍殺數人，目冷地著穿梭在街道的刺客，轉而對溫陵音道：“況不妙，要小心。”

溫陵音點了點頭，拍馬向前，誰知才跑了數步，他座下的駿馬突然發出痛苦的嘶鳴，馬脖子上一條痕約可見，隨即鮮狂噴，竟像是被人憑空用看不見的利刃割斷了馬脖子似的。

馬兒倒地，溫陵音失去平衡，從馬背上滾了下來

“溫大人的馬是怎麼了”這一幕太過詭譎，越瑤驚愕地著那匹搐著倒在泊里的馬，脖子上傷口細長，像是被利刃割斷了經脈。道，“沈提督，你看見是誰出手斬殺了溫大人的馬嗎”

沈玹沉片刻，方道：“沒人出手。”

好在溫陵音手敏捷，即便從馬背跌下，也并無狼狽，只是就地滾了一圈，很快以劍撐地穩住形他形微不可察地一僵，似是有所顧忌般不了。

接著，越瑤看到他左臂的裳破了一道口子，鮮順著他的小臂淌下，很快染紅了半只手背。

“這是怎麼回事”越瑤擰眉低喝，方才完全沒見到任何人出手，可溫陵音的臂膀卻流如注

心中沒由來一慌，越瑤砍倒攔在自己面前的一名刺客，隨即快步沖上前去，試圖將被看不見的敵人困住的溫陵音解救出來

“慢著”一把細長的刀刃橫在越瑤面前，攔住了微微慌的腳步。沈玹沉聲道，“街道上布滿了北狄特有的暗，你看。”

仿佛印證他這一番話似的，云翳初開，有淡薄的過烏云灑下，街道上閃現出縷縷錯的銀，竟是一繞在街道兩旁的銀。這種銀堅韌且鋒利，可吹斷發，且極難被眼所察覺，是北狄極為險的一種暗

方才這群刺客在街道兩旁織躥，竟是在布下這天羅地網的局

“趴下。”沈玹翻下馬，緩緩抬起被鮮浸潤的刀，示意被困在銀網中的溫陵音。

溫陵音緩緩伏地子。沈玹抬刀一斬，面前兩折出詭譎寒的銀應聲而斷，但線彈力極大，繃斷的銀線一瞬間如蛇般在空中扭，著沈玹的肩膀和臉頰飛過，很快，他的臉頰和肩上滲出一條細細的痕。

沈

玹并不理會上的小傷，連連斬斷十來銀線，溫陵音方得。

溫陵音上也有許多麻麻的傷口，鮮將他上等的飛魚服染得斑駁。他騰而起，如蛟龍出海，一劍橫過沖上來的刺客的脖頸，這才抹去下頜的珠對沈玹道：“多謝。”

這場鏖戰持續了一個時辰才徹底結束，廠衛聯手斬殺刺客九十八名，活捉七名，還有兩三人潛逃城中，需再花些時辰給揪出來。

不過潛逃的兩三人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了，此番北狄折損高手百余名，短期當不會再來中原滋事。

只是北狄人實在太過損，一個個的全是兇狠的死士，至死方休。林歡將一名活著的刺客踩在腳下，稔地卸去他的下防止他自盡，用麻繩捆了。他出在地上的豁了口的刀，抻抻懶腰道：“累死啦就是當初錦衛宮變的那場大戰，也不如今日勞累”

林歡不開心地癟著，仿佛需要一桌上等的珍饈才能彌補損傷的元氣。

沈玹抱臂倚在街道旁的石墻上，墻面跡斑駁，仿佛背映著無數盛開的紅梅。他單手拍了拍林歡的肩，命令道：“清場，將還有氣的帶回東廠監牢。”

說罷，他微微皺眉。

林歡這才發現他銀白的蟒袍上全是細的痕，不由驚道：“廠督，您傷了”

“嘖，去清場。”沈玹的神很快恢復如常，用袖口抹去刀刃上的珠，冷聲道，“若是被錦衛捷足先登，你的全宴便沒有了。”

林歡在心中小聲地腹誹：說好的廠衛結盟呢

然而他終究是抵不過食的，乖乖噢了一聲，領著番子清理戰場去了。

溫陵音的傷不比沈玹輕。

“溫大人，你沒事罷”越瑤像條大尾似的跟在溫陵音后，手要去拉他傷的臂膀，卻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了。

“我沒事。”溫陵音垂下眼睫，平靜道，“小傷，未傷及筋骨。”

“不是我說你啊溫大人，大男人個傷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越瑤朝沈玹的方向努努，道，“這你可學學沈提督，一點小傷就往溫鄉里跑，弄得咱們長寧長公主心疼不已，恨不得一顆心都捧給他”

聞言，溫陵音頓住了腳步，轉著越瑤。他很想問一句：若是我了傷往越使那兒跑，你可也會心疼，會恨不得將一顆心捧給溫某

然而淡的張了張，他終究沒將這話問出口。

溫陵音整了整袖口，朝石墻邊倚靠的沈玹走去，低聲道：“沈提督，陛下在何”

沈玹抬眼看他，反問道：“你不知道”

溫陵音微微搖首：“宮里也不見皇上皇后的影。”年皇帝只讓他配合東廠演好這場戲，關于他真去往何，卻只字不提。

“咱們這位皇上，約莫已經和皇后安全抵達月牙湖畔。都說君心難測，興許他看著籠中的金雀日漸憔悴，終究心生不忍了罷。”沈玹嗤笑一聲，繼而道：“溫指揮使不必擔心，有人護送他們前往，出不了意外。”

一陣風襲來，卷起陣陣幽香，沈玹不自地止住了話頭。

他尋香去，只見石墻拐角，青苔布的荒蕪角落里生著一叢玉玲瓏月季花兒。野生的玉玲瓏開花極，花苞是層層疊疊的淡，像是含帶怯的，讓他不自想起了蕭長寧時泛紅的臉頰。

思及此，沈提督也顧不得渾傷痛，只微笑著摘下幾支最好看的玉玲瓏，細心地拔去上頭的尖刺，這才將花置于鼻端輕嗅。

不知好花送人，開不開心

此時，這個傳聞中殺人不眨眼的東廠怪渾是，眉目鋒利，但向月季花的神卻十分溫和，仿佛目過花朵描摹著心上人的臉，在剛經歷了浴廝殺的京師戰場上構一幅奇特的畫面。

而此時，月牙湖畔蓮葉田田，十里荷花艷麗，白鷺橫飛，鴛鴦戲水，陌上柳綿綿，又是另一幅麗的畫卷。

湖心亭中，蕭桓手握著釣竿，與梁容并肩而立，清朗一笑道：“朕又想起了去年與你相見的時候，那時朕心不好，大冷天垂釣，便看見容姐姐一紅斗篷，踏著茫茫白雪朝朕走來”

梁容著波瀾不驚的浮漂，角的淺笑一閃而過。

“那時臣妾的確心了，一心想要幫助陛下，如今想來”頓了頓，才微微側首，視線落在藕荷深戲水的一對鴛鴦上，“陛下怕是有備而來，如放線垂釣般等著臣妾上勾呢。”

蕭桓握著釣竿的手微不可察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