滂沱大雨中，龍捲風漸漸遠去，最終消失在地平線上。

海水漫過淺灘，淹沒平原，到樹木斷裂，遍地，整個祭壇周圍一片狼藉。

伏在凹地裡的衆人雖然被雨水泡得虛腫發白，但總形尚好，無人傷亡，卻是不幸中的大幸。

能活著，真好！

秦驚羽靠在冰冷的山石上，瑯琊神劍擋在前，眼睜睜看著那巨型怪蛇從祭壇正中的孔裡探頭出來，慢悠悠遊下石階，避開衆人，徑直朝著遠而去，一路將那些歪倒道旁缺胳膊斷的南島士兵吞腹中，大致吃了十來人，這才著鼓脹的軀游回原，消失不見。

“奇怪，大聖好像很怕你的寶劍。”

秦驚羽哼了一聲，沒理他。

這發話之人就躺在邊不遠，年紀約莫二十*，葛破碎，褐發披散，面容倒是端正，鼻樑上一道鮮紅的痕，不是別人，正是一聲令下，銀翼在狂風暴雨中拼盡全力救回來的南島之主，古烏塵。

爲此，銀翼還被一巨大的樹木撞在背心，噴出一大口鮮，此時正由燕兒守著靜坐調息。

“你……爲何救我？”

秦驚羽側頭向他，忽而一笑：“古島主，冤家宜解不宜結，我們這樣打來打去也沒啥意思，不如握手言和，你覺得怎樣？”一行人誤闖地，傷亡慘重，剩餘的弟兄還需要救治，須得儘快離開蠻荒，再無力去應付這島人異，這個時候多一個朋友，好過多一個敵人——

距今爲止，傷人殺人的是，與這南北兩族並沒有直接關係，冤有頭債有主，不會混淆不清，關鍵時刻更應放眼大局，理智行事。

古烏塵此時制於人，口氣自然下來，抿脣哼道：“說吧，你有什麼條件？”

秦驚羽揮手道：“無他，你將我這些朋友救醒，我放你回去，從此一拍兩散，各不相干。”

古烏塵朝那地上仰躺的衆人看了看，緩緩搖頭：“我救不了他們。”

“爲什麼？”

“他們闖地，玷污龍姬之墓，是以魂靈離，便永無清醒之日……”

魂靈離？

“你說謊——”秦驚羽口而出，“我也進過那地，不是一樣活得好好的？！”

“我何必對你說謊。”

古烏塵瞟了一眼上的北島服飾，繼續道，“難道兆刀明沒有告訴過你，我蠻荒地兩條通道，只有還湖才能重返人世，而幽冥河則是直達地獄嗎？”

“直達地獄？什麼意思？”

“則一年，多則數年，他們會在沉睡中全萎，慢慢死去。”

秦驚羽驚得面煞白，喃喃道，“我不信……不信……”

這三十九條年輕鮮活的生命，真的沒法救回來了，一輩子爲這樣的活死人？

“我說的是實話。”古烏塵嘆氣，“所以讓他們當大聖的祭品，是最好的出路，早日超度，投胎做人……”

“放屁！”

秦驚羽刷地拔出瑯琊神劍，抵在他脖子上，微微一劃，即是拉出一道口，忿忿道：“拿這些神仙鬼怪來說事，你是南島之主，幽冥河在你管轄之中，我就不信你會想不出救人的辦法來！他們若是救不醒，哼哼，你也別想活！”

“我真是沒有辦法，你殺了我也沒用。不瞞你說，我的小兒子就是失足掉進了幽冥河，已經沉睡了一年多了，我想盡辦法都沒能把他救醒，唉……”古烏塵長長嘆息之後，又苦笑兩聲，搖頭道，“我也希找出救治之法，但是這破解上古神水之，談何容易？”

秦驚羽看他面憾，倒也不似作假，輕輕移開了長劍，頹然坐下，默然沉思。

這蠻荒島上找不到救治之法，看來只好將衆人帶回天京，找外公穆青醫治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捱到那個時候……

也不知坐了多久，遠遠傳來人聲，有人牽著狼狗之類走近，四下低呼：“島主？島主？”

不用說，是古烏塵的手下前來尋他了。

古烏塵聞聲一振，悄然瞄一眼，試探道：“我救不了你的朋友，你留著我也是沒用的，不如讓我族人取五袋珠寶，十頭靈，將我贖回？”

秦驚羽聽得一愣，這纔想起這拿贖金換取人質俘虜的做法在漢家雖是丟盡面，在數民族卻也習以爲常，並不會抹不開臉。

眼珠一轉，當即道：“我這人實在，我們不要贖金，只要你給安排個可以遮風擋雨的住，讓我們休息兩日，再給我們安排一艘結實的船，等風平浪靜我們就離島，我保證你在此期間安全無虞，大家互不糾纏，好聚好散，怎樣？”

古烏塵不防提出這樣的要求，錯愕道：“就這些？”

“我原本就不是衝著這蠻荒島來的，不得早點走——”秦驚羽眼見那邊燕兒已經起，不耐道，“不用考慮很久吧？要不我再加點別的……”

古烏塵臉上閃過一異，怔了怔才道：“好，我答應你。”

“那好，你讓你的手下早早去準備。”秦驚羽談妥條件，顧不得再理會古烏塵，朝迎面走來的燕兒喚道，“銀翼怎樣了？”

燕兒看了眼後的男子，輕笑道：“勞累過度，氣不調，需要好好休息。”

秦驚羽舒了口氣，向那邊巡查漸近的南島士兵，笑道：“地方我已經找好，金主也有了，就差香車人來接了。”

這海外荒島，別說香車，就是連馬匹都沒怎麼見，來接衆人的滾木拖車巨大無比，一輛足以躺下十人，拉車的竟是在那墓室中見過的巨大牯牛和獨角，被趕車人吹笛驅使，有序前行，竟比牛馬之類還要溫順馴服，直把衆人看得瞠目結舌。

一路所見破敗，到是傷的民衆，吹倒的茅屋，跟難民營沒甚區別，直到進一山谷，毀壞程度纔開始好轉。

古烏塵雖爲南島之主，統治著半座島嶼，他所住的地方卻也十分簡陋，說到底也就是幾座連片的竹屋院落，四周樹木被龍捲風吹倒不，甚至有幾間屋子連房頂的茅草也吹落不見，空空如許。

這島上之人想必是見慣龍捲風的，此時正有條不紊修繕，帶路的侍將他們領進院落西側的一間大屋，大間裡又套著一間屋，地方寬敞不說，傢俱事倒也乾淨整齊。

秦驚羽將古烏塵推了進去，自己拉著燕兒也一腳踏進，在屋裡仔細巡視一圈，沒發現什麼異狀，朝門外年紀稍長的侍點點頭：“好吧，人在地上鋪一層乾草，一層褥子，一層墊，多準備一些被蓋，再去弄些吃的喝的送來。”

燕兒聽得忍俊不已，險險笑出聲來。

秦驚羽一眼瞪去：“你笑什麼？”

燕兒搖頭，心裡卻想，這主子還當自己是在天京城呢，習慣地下命令，要知道在這狂風暴雨過後的海島上，備齊這些設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那侍看了看坐在堂中的古烏塵，輕輕咬脣，後者微微頷首道：“讓容娜來準備吧。”

侍領命而去，許久，才又帶著兩名年輕些的侍回來，後還跟著幾名舉著大包小包事的士兵，一邊打開包裹在地上鋪設，一邊輕聲道：“墊不夠，容娜把自己屋裡用著的都獻出來了。”

古烏塵沒有說話，倒是秦驚羽對這人名起了心思，朝他笑道：“是你相好？”

“是我側夫人。”

“哦。”見他面不豫，秦驚羽也沒再問，沒過一會，就見一名名昏迷的門人被南島士兵擡進屋來，放在鋪好事的地上，銀翼也跟著進來，在門口角落就坐，一瞬不眨看著衆人收拾作。

寢室安頓完畢，侍與士兵分別退下，等燕兒過去關上門窗，秦驚羽這才朝向銀翼低吼道：“你這傢伙，水一衝來就不見人影，害得我們一陣好找！”還誤打誤撞結識了兆翡，有了二皇兄秦興瀾的訊息，算是意料之外的收穫吧……

銀翼並不看，只朝邊年橫了一眼，淡淡道：“我就在你們附近不遠，一直在閉氣自救，再說你們也忙，無暇理我，我便自己先走了……”

“呃？”秦驚羽看看他，又側頭看看燕兒，疑道，“我們哪有忙什麼？”

銀翼哼道：“手不空，也不空……”

“咳，咳咳……”

燕兒輕咳兩聲，復又清了清嗓子，眼底波涌，一脈無辜：“我不是在忙著救主子麼——”說罷又朝銀翼笑道，“我說你也別一副閨怨模樣，主子一直擔心你，還險些給你安排一樁喜事……”

銀翼聽得皺眉：“什麼喜事？”

“我準備回去給你升職加薪，多管一個分部，算是喜事吧——”秦驚羽生怕燕兒再說出什麼來讓這狼小子心頭不爽，畢竟事先沒徵得他的同意就待價而沽，雖是應變之策，也總是自己不對，於是急急說完，又繼續之前的話題，“對了，你是怎麼找到這祭壇來的？”

“我在湖邊到一棵巨樹部，直接爬上了樹，看到山對面有人在燃放煙花示警，我就悄悄靠近，然後又看見大羣人從河邊撈起不人來急急運走，我分乏，只好先跟著他們，弄清事之後再趁夜返回找你們，湖邊已經沒人了。”

“原來如此。”秦驚羽聽得點頭，自己和燕兒在那湖邊山裡只待到天黑，後來就跟著兆翡去見二皇兄了，銀翼回來找人，自然是找不到的。

瞥了一眼那坐在屋子中央閉目養神的古烏塵，手招呼了兩人湊近，低聲道：“我已經想好了，下一步，我們也不回北島了，直接乘船離開，到了雲之後，我和燕兒就登岸上島去尋人，銀翼在船裡養傷，順帶守衛船上的弟兄們……”

古烏塵啊的一聲驟然睜眼，臉上神古怪至極。

“你們要去雲？！”

隨他驚呼聲起，房門外啪啦一聲，似是誰打翻了瓦罐，然後是一片靜寂。

就在屋裡衆人愣神之際，有人低低叩門。

銀翼一個箭步到門前，沉聲道：“是誰？”

“是我，容娜，給各位送午飯。”

銀翼回頭去，見秦驚羽輕輕點頭，一把將門拉開。

一名二十來歲容貌姣麗的子移步進來，手中空無一，在後還有兩名侍和一名相貌文弱的男子，侍均是先前見過的面孔，一人捧著水壺，一人端著陶罐，而那男子卻面相陌生，肩上還揹著只木箱。

那子並無大夏子的，大大方方踏進門檻，朝衆人點頭道：“我來送午飯，方纔沒注意打翻了一罐菜，等下人補送過來。”說完指著那男子又道，“這是我南島最好的醫師，來給衆位瞧瞧可有不適。”

秦驚羽笑道：“多謝夫人，我們沒事，有飯吃有水喝就行，不過你家島主臉上破了一片，倒是需要抹點藥。”

那醫師聞言一喜，剛要擡腳朝古烏塵走去，就覺眼前一花，一名面容冷峻的黑男子擋住去路，旁邊一名清朗秀致的年輕笑手：“把藥給我，你可以出去了。”

醫師張了張，見古烏塵已被兩人全然擋住，不可得見，只好轉頭向容娜，等拿主意。

容娜暗地嘆氣，只好擺手讓醫師留下些藥，先行退下，自己與侍一道將飯菜分好，末了，又朝秦驚羽恭敬行禮，奉上食。

人陪侍，秦驚羽卻並不領，淡然道：“飯食放在這裡就好，你們先出去，半個時辰之後來收碗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