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什麽埋怨,隻是仿佛懷著某種遙不可及的憧憬,因為夠不著,而顯得有一點羨慕。
如果他埋怨,褚桓大概會十分理解,但畢竟是別人的事,理解完了,他也不大會。
可是南山那一點小小的羨慕卻不知道怎麽的,好像一把鈍鈍的小刻刀,在褚桓心上不輕不重地劃了一下,褚桓心裏第二次冒出那個念頭:“他隻是想找一個能教漢語的人而已,怎麽那麽難?要麽我去得了。”
這念頭一閃而過,褚桓的目掃過熙攘的人群和停滿了大的車站,再一次暗自搖了搖頭,心想:“想什麽呢?”
他還有很多事要做,小鬼被捕,他怎麽也要跟完小鬼的審訊吧?
怎麽也要聽一聽完整的供詞,看看那些人是個什麽下場吧?
他還想回去以後找個靠得住地醫生看一看,調整一下狀態,如果可能的話,再回去工作……
他還想看看小璐生的是男孩還是孩。
一想起這些事,褚桓那飄到天邊地臆想就被沉甸甸地在了原地,他看了南山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在這裏等我一會。”
說完,他拄著自己的簡易拐杖,往遊客的方向走去。
南山一愣,不放心,立刻跟了上去,但是他聽明白了褚桓那句“在這等”,於是以為他有什麽事要辦,沒有跟得很,隻是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麵,看著褚桓走到方才拿立拍得的小姑娘麵前,低著頭跟說著什麽。
別人說話,南山覺得自己不應該走得太近,於是等在了路邊,忽然,他看見了一個人正低著頭跪在路口,麵前鋪開一張大紙,上麵寫滿了字。
這是幹什麽的?
他不了解,其實稍微熱鬧點的地方都有這種人,一般是有手有腳的青壯年人或者穿著校服的學生,麵前擺著一張紙,上書自己出遠門遇見小,或者求學無門雲雲,坐地要錢。
南山就走過去,以一種近乎於研究的態度蹲下來,逐字逐句、仔細地默讀了騙子編的故事,看完了理由,又看到最後的“求二十元做路費”,他就默默地從兜裏出一把有零有整的人民幣,仔仔細細地核對了麵值後,出了一張二十塊錢的,並沒有扔在對方的碗裏,而是長了胳膊遞了過去。
騙子是個男青年,呆呆地看了麵前這個從打扮到行為無不怪胎的男人,猶豫了一下,有那麽一瞬間,幾乎差點要良心發現。
不過作為一個有職業守的騙子,他的良心始終是有限的,那人僅僅是一頓,就坦然地道謝接了過來。
褚桓從小姑娘那裏把立拍得買了下來,他頗有通流的技能,花錢又不吝嗇,最後姑娘還把剩下的一盒半相紙送給了他。
他買完一回頭,就看見了南山遞錢的這一幕,頓時有點發愁。
這位朋友這格好像充滿了聖母輝,很有些佛普照的意思,長了一副靈氣四溢的皮相,怎麽好像有點缺心眼呢?
褚桓有點擔心他一不小心就會被人拐賣。
他衝南山揮揮手,南山一側頭,褚桓就以熙攘的小縣城湛藍的天作為背景,拍到了他那一瞬間有些驚訝的表。
褚桓把相片和買來的相機一起送給了南山。
南山差點被嚇著,這東西對他來說,顯然比1971年版本的新華字典還要稀罕,他臉上忽然躥起一層很薄的紅,有些手足無措地收下後,一路都在瞟著褚桓。
褚桓故作不知,拖著傷拄著拐杖走在前麵,可能是傷口又疼又的緣故,褚桓覺得自己走得有些發飄。
南山他們和褚桓在招待所裏住了一個多禮拜。
沒事的時候,南山就點著字典,一個字一個字地聽褚桓糾正講解,白天念過,晚上他就默默地再記一次。南山臉上大約長了一雙火眼金睛,半夜看書從來不開燈,似乎黑暗毫也不影響他的視力,褚桓問過他不開燈的原因,得到了一個令人絕倒的答案——他這純良的聖母朋友怕浪費賓館的電。
一個禮拜以後,褚桓上的槍傷不可思議地愈合了。
南山他們終於要離開了,此時,小芳還是那個隻會頭晃尾搖、無法流的大熊,而南山已經憑借微薄的基礎和夜以繼日的努力,可以磕磕絆絆地做一些日常流了。
“我要回去了,不能離開太久。”南山說,他從頭到尾沒有問過褚桓的傷是怎麽來的,隻是嚴肅地問,“如果遇到危險,你可以嗎?”
褚桓依稀記得,第一次南山用字典跟他說話的時候,也提到了“遠路危險”的詞,不知道這個從沒出過遠門的數民族兄弟把外麵的世界腦補了什麽樣的刀山火海,他忍不住笑了。
南山想了想,彎下腰,從腳踝出了一把很像匕首的小刀,鄭重地到褚桓手裏:“我沒帶什麽,隻有這個,它可以劈開風,抵一切敵人。”
可以抵一切敵人……就是恐怕過不了安檢。
褚桓把匕首拿在手裏掂了掂,那鐵家夥沉甸甸的,貌不驚人,然而細看,又仿佛帶著腥味,蘊含著厚重的殺戮氣息,不是行家看不出來。
南山俯在褚桓的額頭上了一下,而後直起腰,調起新學的漢語:“保重,朋友。”
說完,他對小芳打了個手勢,兩人拎起簡單的行囊,要離開了。
幾天過去,小芳已經把褚桓當好朋友了,走得一步三回頭,十分不舍。
褚桓送了他們兩步,臉上看不出什麽,然而就在他把南山送到門口的時候,他忽然毫無預兆地開了口:“你想請老師,隻是教說漢語嗎?”
南山腳步驟然一頓,難以置信地回過頭來。
“這個我也能教,走吧。”褚桓輕描淡寫地說,“我可能得去縣城買點東西,你等我半天吧。”
褚桓自己也不知道他怎麽會做出這麽風的決定。
好像南山一個背影,他就不想知道青梅竹馬的姑娘生的是男是了。
“本來就是,是男是和我有什麽關係?”直到他們一起走到大街上,褚桓還在琢磨,“又不是給我生的。”
忽然,南山拉住褚桓,問:“我給了他錢,他還在那,是又丟了嗎?”
褚桓回頭一看,敢是那天上的騙子。
褚桓心知肚明,不過他依然耐心而沉默地聽完了南山磕磕絆絆地描述騙子在紙上寫的廢話,這才平靜地回答:“他不走,就以那個為生。”
南山一呆:“為什麽?”
褚桓:“騙子,明白嗎?”
他攤開南山的手,在他手心上一筆一劃地寫了個“騙”字:“這個念‘騙’,就是對別人說假話的意思,為了錢。”
“為了錢,假的?”南山的眉頭皺了起來,仿佛不能接世界上還有這麽醜惡的事。
褚桓暗歎了口氣,懷疑自己即將前往一個真正的世外桃源。
等褚桓買完日用品,從小超市裏出來的時候,他看見南山正在路邊站著,盯著路另一邊的騙子,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一瞬間覺得南山上似乎有某種殺意。
這時,褚桓看見南山指尖似乎彈出了什麽,隔著至七八米的距離,準確無誤地點中了騙子的額頭,而後他徒手做了個“抓取”的作。
褚桓覺到了某種詭異的氣流與自己錯而過,接著,乞討盆裏的紙幣被一陣無來由的風抓了起來,上下翻飛。
騙子連忙手去抓,他剛爬起來一半,突然捂著口倒了下去,眼睛瞪得像金魚,渾詭異得搐著。
飄得最遠的一張二十塊錢筆直地飛進了南山手裏。
褚桓瞳孔驟——這是怎麽做到的?@思@兔@網@
完全沒有道理!
仿佛是察覺到褚桓的目,南山轉過頭來,溫和地低聲解釋說:“不會死,他不該偏……嗯,騙人錢。”
11、現世
褚桓以通知的語氣和效率向老王匯報了自己的新向,並在對方表達看法——也就是罵娘之前,就率先掛斷了電話,然後他們一起坐上了一輛不知道開往何方的大。
褚桓上了車就開始閉目養神,直到這時,他的腦子裏還在忍不住回放南山收拾騙子的那一幕,如果可以的話,他幾乎想把那段錄下來,一幀一幀地分析。
當時,騙子口吐白沫倒地後,吸引了許多群眾駐足圍觀,但由於騙子本人流竄到此地已經有一陣子,當地人都把他認了個臉,所以圍觀歸圍觀,大家一開始都認為這是裝的,沒有人管。
南山這個罪魁禍首就明目張膽地站在人群之外,雙手一背,神之淡定,表之自然,仿佛這不是他幹的一樣。
騙子邊吐邊搐,搐的作像個提線木偶,就像有一隻看不見的手在擺弄著他的四肢,乍一看不但像裝的,演技還略顯浮誇,有人在旁邊看了直樂,直到騙子吐出的東西裏見了紅。
開始是沫,後來居然有塊混雜其中。
周圍的人見了,終於嚴肅了下來,有一位上了些年紀的老人率先上前,麵猶疑,張羅起要把人送醫院,褚桓看了南山一眼,隻見那位別一格的“聖母”眉微微一揚,好像是大發慈悲地“今天還有事,就這麽著吧”,然後意猶未盡地揚長而去了。
他抬一走,那方才還在吐的人簡直像給按了暫停鍵,立刻停止了滿地打滾,下一秒,騙子居然灰頭土臉、麵帶莫名地爬了起來。
圍觀的人一哄而散,方才熱張羅的那位大爺臉一變,覺自己到了欺騙,啐了騙子一臉,氣得像個葫蘆,也走了。
也許南山使用了一些未知的草藥,褚桓不了解中草藥,這方麵他就不去細想了,可那飄過來的二十塊錢又該怎麽解釋?
難道當時突然吹來一陣莫名其妙的風,那麽湊巧就吹翻了騙子裝錢的碗,又那麽湊巧,一分不多一分不地把二十塊錢吹回到南山手裏?
褚桓幾乎要懷疑起那是傳說中的氣功了,不是他想宣揚封建迷信,是他真的逐幀分析了一遍,依然沒能琢磨出南山到底是怎麽做的。
這樣一來,臆想中的世外桃源憑空蒙上了一層有點神的彩。
褚桓預料到了旅途的漫長,沒有預料到是這樣的漫長。
他們先搭了輛四風的大,一直坐到了人跡罕至的終點,南山和小芳正經八百地跟莫名其妙的大司機道了謝,然後他們開始徒步走,走了大約十幾公裏的山路,到了一個遠近無人的荒郊野嶺。
見南山停下來,褚桓以為是對方要休息,沒想到小芳突然以一種與他那壯碩型嚴重不符的矯健靈活,躥上了一棵大樹。
大樹有些年頭了,而直,得有七八米高,小芳幾個起落就攀到了樹頂,如履平地似的輕鬆,褚桓手搭涼棚抬頭看著他,明白了“猴”的由來。
小芳從腰上取下了一個金屬的號角,湊到邊,嗚嗚地吹了起來,那東西沒有掌長,褚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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