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題都能興致地研究一下午,是一本活的“十萬個為什麽”。
但是這天,南山卻近乎是來去匆匆的,褚桓送他到門口,遠遠地看見了許多離族的青壯年男子,集地在族裏巡視,還有幾個健碩的人,正貓著腰在房頂上擺弄什麽東西,借著亮得不正常的月,褚桓看見們在房頂上安著大大小小的弓弩。
褚桓的想象力貧瘠,對於離族人這種暗洶湧的戒備森嚴,他第一反應就是會不會有猛災害。
不過隨即,褚桓想起了花骨朵和小跟班宰野豬的那一幕,又把這個看法否決了。
那是和別的族有領土爭端嗎?
按理說似乎也不會,至褚桓這些日子登高遠,沒有發現附近有別族聚居的痕跡。
總不能是外國人通過這裏非法境吧?
真是那樣,也不是一個族落的老百姓們需要心的事了。
褚桓帶著各種不靠譜的猜測躺在了床上,從床頭一個小盒裏出了他的槍放在枕邊——倒也不是防什麽,隻是褚桓有點神經衰弱,槍對於他來說能催眠安神,就像小孩的泰迪熊抱枕。
這天半夜,離族聚居地萬籟俱寂,隻有不遠的山林中間或傳來一兩聲夜梟啼,忽然,“吱”一聲,褚桓小院的木柴門被輕輕地推開了,這靜立刻驚醒了淺眠的屋主人。
誰?
離族不興狗,族人都是一起勞一起分勞果,此地先天條件優良,資源富,人們好歹幹點什麽就不著,族長的個人威信又足以服眾,儼然是按需分配,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幾乎提前實現了共產主義。
誰會半夜三更闖進別人家裏?
褚桓悄無聲息地翻了個,麵向門,眼睛睜開了一條,氣息卻依然得平緩綿長,聽起來好像他還沒醒,搭在側的手指住了手槍。
借著亮得不尋常的月,褚桓看見自己的門閂了。
他房門的門閂是那種舊式的、卡在凹槽裏的木條,眼下,那木條正憑空緩緩移,就像是有個看不見的人正在從屋裏開門。
“噶噠”一聲,門閂掉了下來,房門被推開了,一混雜著淡淡的腥氣的夜風從門外湧了進來,褚桓看見自家門口背而立了一個“人”。
五六歲的孩子那麽高,頭很小……不,不對,那不是人。
隻見那東西忽然張開兩臂,胳膊下麵與黏連著半明的蹼,它仰起頭,在月下出滿臉的,似乎要引頸長嚎,褚桓卻沒有聽見聲音。
但是他門口一棵大樹上掛的鈴鐺卻響了,似乎是被什麽東西撥了。
鈴鐺是他住下之後,有一天有人趁他不在的時候掛的,褚桓還以為是哪個孩子淘氣,平時有一點微風,小鈴鐺也叮叮當當地響,很好聽,他也就沒管。
這時,那鈴鐺高頻率地震著,發出急促得近乎刺耳的音,好像一串警告。
門口的東西忽地展開背後的蹼,向褚桓飛撲過來,就在這時,一道黑影突然閃過,徑直攔在黑影前,手一抓,就將它按在了地上。
褚桓的耳朵不由自主地微微了一下,他聽見“喀拉”一聲。
什麽東西的脖子被擰斷了。
一切都發生在電石火間,褚桓半坐在床上,在被子裏的手扣在扳機上,他的手指先是一,再又一鬆,除此以外,他整個人顯示出某種不如山般的鎮定。
剛剛擰斷了一脖子的黑影抬起頭來,是南山。
褚桓若無其事地鬆開扣在搶上的手指,他聞到了一夾雜著腐臭的腥味。
空氣寒冷而。
這不可能是幻覺,幻覺也得是循序漸進的,不可能這麽真實。
褚桓緩緩地出手,去拿放在床頭的便捷式手電,途中被南山一把攥住了手腕。
南山的手心傳來人的溫度,他說:“別看,已經死了。”
褚桓:“那是什麽東西?”
南山沉默了一會,回答:“闖進來的野,等一會,我替你收拾幹淨。”
說完,他就拖起地上的東西大步出去了。
褚桓披上服半坐在床上,他縱然沒有半夜裏關著燈看書的能耐,夜視力也絕對不差,即使不開手電,僅借著一點月,他也看見了地上躺著的生。
那是一種他從沒見過的東西,型類人,臉上卻布滿了——是野豬那種鋼針一樣的鬃,上有閃著的鱗片,骨突出,雙臂下方明的蹼如翔翼,很可能會飛。
南山把它拖走的時候,它的指甲掛著地麵,發出金屬般撞的聲音,可見堅程度。
褚桓不缺乏野外經曆,也不是沒去過園,然而這種徹底超出了他的認知。
未知的,未知的植,還有力氣大得古怪的孩子。
褚桓的目轉到他的門上——而且,當時的門閂又是怎麽掉下來的?
這時,他聽見南山在外麵跟什麽人低低地說了句話,接著,院子裏傳來了水聲,似乎有人洗什麽東西,洗了半天,南山才又輕輕地推門進來。
這一回,南山沒有吭聲,隻是悄無聲息地走進來,來到了褚桓床邊。
他的手和臉都洗過了,上帶著冰冷的水汽,發梢沾了一點,在褚桓床前站了一會,他終於憋出兩個字:“睡吧。”
說完,南山背靠著褚桓的床坐在地上,麵朝門的方向端坐好。
南山並不是不善言辭,隻是要他組織出一段彩的漢語,總是有點超出能力範圍。
他本想對褚桓說“別怕,我在這守著”,話到邊,又給咽了回去,南山因為下午連續說錯了幾次,這次話音出口之前,就不仔細推敲了一會,從而功夫不負有心人地察覺了這句話的不當之。
是了,褚桓雖然“脆弱”,但並不是小孩,這樣一句“別怕”說出來,顯得不太尊重。
既然不能說,他就隻好力行地用行來表示。
這一點笨拙的一不落地掉進褚桓眼裏,讓他覺心尖上一。
褚桓往裏挪了挪,拍拍邦邦的床板:“上來。”
南山沒有拒絕,翻躺了上去,族長的宅子附近有幾棵桂花樹,南山常常在那裏召集族人開會討論一些事,上自然而然地粘上了極輕極淺的花香,鑽進褚桓的鼻孔,弄得他當時就有一點心猿意馬起來。
為了自己岌岌可危的節,褚桓挑起了一個話題。
“哎,”他捅了捅南山的肩膀,“剛才那個,那個大家夥,能吃嗎?”
南山:“……”
他認真地考慮了良久,做出了回答:“不能,皮太厚。”
麵對著褚桓這種大無畏的吃貨神,南山又想起了上藥的時候褚桓那一聲不吭的樣子,他覺得自己方才是多慮了,於是毫不吝惜地給了褚桓真摯的讚賞:“你真是個兇猛的象。”
這一次,他學會了用漢語表達。
褚桓更消化不良了:“籲——咱們說‘勇敢的’好不好?我謝謝您了,還有象就不必了,我也沒有兇猛到那種程度,其實‘帥哥’就夠了。”
離族的語言裏,其實“兇猛”和“勇敢”是不分的,兩個都是褒義詞,可見這個民族雖然友好熱,但自有一番茹飲的野審。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因此南山十分不解地問:“兇猛和勇敢不一樣?”
褚桓想了想:“……‘勇敢’聽起來讓人覺得英俊一些。”
這句話裏包含了複雜的通,超出了南山的理解範疇,不過這一回,他沒有做過多糾纏,隻是翻了個,麵對著褚桓,對他說:“冬天快到了,今年我們最後一次過河,到那邊去賣東西,每次都是我帶人去,這回族裏有事,我走不開,你能替我一次嗎?”
這要求提得突兀,或許是為了支開他,又或許是為了保護他,褚桓想了想——南山作為族長,應該有自己的考量,他一個外來人,盡量不給人家添麻煩就對了,於是痛快地答應了下來:“好,我順便去看看有沒有賣小樂的,給你帶一個回來。”
他一口答應,南山頓時鬆了口氣,有了和他閑聊的心:“又送我嗎?為什麽我送你的東西你都不要?”
“你送的東西太貴,我給你玩的都是些小玩意。”褚桓想起了那大顆的寶石,依然心有餘悸,“你那塊石頭如果是翡翠,都能抵得上我一輩子的工資了,這要是在外麵,我隨便收了那就是貪汙賄,非得挨分不可。”
南山不懂什麽是“貪汙賄”,也沒明白什麽是“挨分”,他一板一眼地解釋說:“那我們這和你們不一樣,我們這送什麽都一樣。”
離族像是生活在世外桃源裏,沒有什麽財富的概念,褚桓剛想組織語言給他解釋一下,就聽見南山補充說:“比如你是我的朋友,你從遠來,我就請你喝一壇酒,你如果需要,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說的‘貴的’東西還有‘不貴的’東西,在我看來都沒有什麽區別。”
16、現世
褚桓有好一會沒有答話,南山還以為他已經睡著了,就拎起被子的一角,往褚桓上拉了拉,中途卻被一隻手虛虛地搭住了手腕。
褚桓的手指間帶著薄繭,帶著一點輕拿輕放的力度。
南山一愕,黑暗讓他留意到了褚桓的這雙手,似乎和自己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褚桓忽然很想喝酒,在離族短短的數月之間,他就明白了酒的好。
微醺的時候,人的心跳會加速,小火沸騰般地加速起來,他會覺得自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又有了貫穿頭尾的氣神。
等到再喝多一點,上了頭,他就開始忘記自己這是在什麽地方,這時候如果隻是凝視酒杯,他會有種自己還很年輕、鵬程萬裏任爾來去的錯覺。
最後就是大醉了,那時候什麽喜怒哀樂、天地人鬼,他就全都拋諸腦後了,輕如羽,飄在半空中,他能靠著這一點萬事空惘的茫然,無憂無愁地睡上一整宿。
但是褚桓抿了抿,忍住了沒提。
天行健,人以自強不息,他既然察覺到了自己的依賴逃避,就不該放縱心裏無謂又可恥的弱。
況且南山雖然是躺在這,但是恐怕還有大部分的心神是連著外麵的,這天晚上離族出於某種原因全戒備森嚴,褚桓雖然不便打聽原委,但總不能拉著族長玩忽職守醉酒。
他吞下了酒癮,誰知話卻順流浮了上來。
“我以前有一個朋友,跟你有一點像。”褚桓忽然低聲說。
他的聲音有些難以言喻的沙啞,有一點像刮過山巖表麵的風沙,帶著熬出了年頭的糲。南山不由自主地輕輕抖了一下,微微側了側耳朵,覺耳有些發。
“他也是做什麽事都百分之百地認真投,哪怕是吃飯洗手這些瑣事——這一點你們倆很像,不過也就隻有這一點,”褚桓補充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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