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笑著看著娉婷，郭元平低聲道：“都聽到了？”

娉婷含笑點頭。

“聽出是誰了？”

點頭。

郭元平苦笑搖搖頭，“進去吧，也就你能治得了他那破脾氣……”

看娉婷略帶猶豫，郭元平抬手在肩上輕拍了拍，“帳裏沒有別人，有什麽話，隻

141、破陣子...

管親自去向他問個明白。”

掀簾走進帳裏，頭都還沒抬起來，就聽到子瀟冷冽的聲音。

“出去。”

一怔，抬頭看向坐在床邊的子瀟。

和郭元平一樣，黑了，瘦了，一軍裝，不一樣的隻是左上臂上那紮眼的傷。

低頭按著傷口，從右手指裏緩緩往外滲。

“還好，”娉婷淡淡緩緩地道，“沒傷到大脈。”

清楚地看到子瀟一愣，猛地抬起頭來。

“娉婷？！”

“別，”娉婷隻是暖如春日地淡淡笑著，轉去把郭元平準備好的藥盤端了過來，“再流就要頭暈了。”

顯然這句話對子瀟毫無作用。

也不顧一汙，子瀟起一步上前把娉婷抱進懷裏。

“二哥……”

被子瀟抱著，進帳前的重重疑問都拋到了腦後。

無論如何，平安就好。

“我的傻丫頭，”鬆開娉婷，子瀟扶著的肩看了又看，滿目驚喜，卻滿麵擔心，“子韋不是安排你去南洋了嗎？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傷了嗎？”

不答，也不問，娉婷不輕不重地把子瀟按回床邊坐下，清清淡淡地道：“現在傷的可不是我。”

沒有想象中的責問吵鬧，幾年戎馬曆練的子瀟在往日的小丫頭麵前反而心虛了起來，“娉婷，對不起……”

娉婷莞爾一笑，一邊幫子瀟把外下來，一邊道：“元平哥哥跟我說，這裏的每一個人都是懷著對一個或幾個人的而來……我知道你是為了誰。”

“丫頭，”子瀟微微蹙眉，略帶歉疚看著正專注為他理傷口的娉婷，“我不是有意要騙你……”

“二哥，”娉婷頭也不抬地打斷子瀟的話，仍是帶著暖暖的笑，“我知道，在你眼裏我始終是個小丫頭……二哥做的決定自然有二哥的道理，時候到了自然會告訴我的。我沒有埋怨你的意思，都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子瀟一時不知說什麽是好，雖然在心安排下沒有在征戰中與家裏斷了聯係，也知道娉婷五年來的變化，知道離開南京前經曆的一切，但這樣一個平靜懂事的娉婷站在麵前，還是覺得十分突然。

娉婷沒有去看子瀟，隻一心一意地看著那傷口。

這一刻是大夫，就先要把大夫當好。

取子彈之前，娉婷問道：“用麻藥嗎？”

子瀟一怔，聽娉婷又問了一遍，“麻藥，用不用？”

子瀟搖搖頭。

眨眼工夫娉婷便利落地把子彈從傷口中取了出來。

連皺眉的時間也沒留給他，就開始利落地清創止了。

“二哥，”娉婷一邊不停手地理傷口，一邊

141、破陣子...

談家常一樣問子瀟道，“你輕易不肯讓大夫接近，是不是不想讓人看到胛骨上的烙印？”

苦笑。

不知什麽時候起，不是他能一眼看，而是能看懂他的心思了。

已不是當年的小丫頭，他便不再像哄小丫頭那樣哄。

“這樣對我和對家裏都安全些。”

娉婷笑道：“我看，是二哥還沒改了怕吃藥的病吧？”

這句話才是像他那個妹妹。

“我這樣的板，哪裏用得著什麽藥……”

最後把傷口包紮好，娉婷把外幫子瀟披上，站在子瀟麵前認真地道：“二哥，讓我跟著你當軍醫吧。”

一驚，子瀟站起來連連擺手，“這可不行！打仗不是鬧著玩的，等我安排好了馬上差人送你去南洋。”

“二哥，”娉婷拉起子瀟的左手，看著那枚套在他左手無名指上的婚戒，“你可以為了……”從懷裏取出那塊玉，放進子瀟手中，“我也可以為了他。”

雖沒人告訴過他這玉中的故事，但娉婷拿來與他的婚戒相比，意義也就不言而明了。

屬於自己，無論出於擔心還是出於護，他都沒有替決定的權力。

一直都是。

即便如此，子瀟還是看著那塊玉深蹙眉，沉聲道：“丫頭，你可要想好了。”

聽子瀟鬆了口，娉婷綻開一個明如夏的笑容，笑容清澈得一如五年前的那個小姑娘，“有二哥在，我什麽都不怕。”

子瀟搖頭輕歎，把娉婷拉進懷裏，“你什麽都不怕，我可怕了你了……”

“二哥，”看著子瀟手上的戒指，娉婷問道，“天媛姐姐也在你的團裏嗎？”

子瀟也低頭看了眼自己的婚戒。

還是一如既往地行蹤不定，會像鬼魂一樣地突然出現在軍中，也會一睜眼就不見了。

唯一能證明這段姻緣的，除了各自手上的婚戒，便是必須深埋心底的牽掛。

上次一別，到如今也有一年多沒見了。

搖頭，淡淡苦笑。

“你還不知道的子嗎，誰知道又跑哪兒去了……”

142

142、落花人獨立...

夜，北平。

燈火闌珊。

來北平已三天了，一直把自己浸沒在黑暗中。

其實多年來，一直是在黑暗裏過日子的。

隻是心裏有那麽一片亮，照著前行的每一步路。

五年間，來了三趟北平。

每次都是為了帶走一條人命。

這次也是一樣。

隻是一時還沒有尋到合適的時機。

或者說，是一時還沒能打消最後的顧慮。

尚有牽絆。

需要見一個人。

消息已經送了出去，不出意外，最多再等一個鍾頭。

所以現在就在約定的地方等了。

夢華樓。

隻認錢不認人，北平上流社會地地道道的銷金窟。

大於市。

包了一間客房，沐浴，更，然後了一餐盛的晚飯。

周致城來時，正悠然自得地拿小薄餅卷著烤鴨。

“天媛，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江天媛笑著看了一眼一戎裝的周致城，“你這副打扮到這裏來才奇怪呢。”

看著開始大嚼烤鴨的江天媛，周致城麵無奈。

幾年不見，竟還是這樣脾氣。

“你明白的，我是說你不該來北平。”

江天媛不不慢地吃完，了手，喝了口鴨架湯，把調羹擱下，給周致城斟了杯茶，“不好意思，現在不是喝酒的時候。”

輕輕一歎，就知道不會正麵答他的其他問題。

除了一樣。

“說吧，要我幫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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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天媛含笑搖頭，“沒什麽，就是想見見你了。”

周致城眉頭一沉，“想知道些什麽就說吧，我不能停留太久。”

“你還好吧？”

微怔，周致城還是點了點頭。

雖還跟在江淮邊，但權力地位已堪比當年江淮了。

雖然他很清楚這並不算是江天媛口中的“好”。

“還沒有家室？”

“無暇照顧，有了反而麻煩。”

江天媛聽得出，也猜得到，他這句答得並不真心。

但既然他希讓這麽相信，就這麽信了。

“他呢？”

繞了一圈，到底想要問的還是那個人。

周致城略一猶豫，答道：“位極人臣。”

江天媛輕輕搖頭，靜靜而深深地看著周致城，“你知道我問的不是這些。”

周致城蹙眉，“為什麽不親自去看看他？守邸的那些人都不是你的對手……”

“不必了。”江天媛幹脆地打斷周致城的話，卻猶豫了一下才接著低聲道，“我已承諾他永不相見。”

輕歎，周致城道：“他對你的惦念隻增不減。”

淡淡一笑，

142、落花人獨立...

卻帶出了歉疚之，“他還好吧？”

“一切都好。”呷了口麵前的茶，周致城如慨又如擔憂地道：“但人老了，力力總是不如從前的。”

“你在他邊，我能放心。”

聽到這樣的話，周致城不道：“天媛，你真的不去……”

“城哥，”江天媛再次揚聲截斷了周致城的話，“時候不早了，我就不送你了。”

說罷，又低頭卷起烤鴨來。

一歎，搖頭。

周致城站起來，推門走出之前，倏然想通一件事。

手在房門上停了一停。

“明日全城戒嚴，自己小心。”

卷著小餅的手也停了一下。

“知道了。”

敵如你我，不知是否是幸事。

知如你，實是求之不來的福氣。

北平的春天與南京截然不同。

沒有那麽多變化，隻是幹。

吹在臉上的風沒有骨的寒意，卻幹得像是要把人上所有的水分都吸幹一樣。

胡同口，風比在大街上更烈更幹些。

尤其是在滿街戒嚴的時候，張的氣氛讓北國的風顯得愈發狂躁不安。

春風，竟帶著秋風的肅殺之氣。

戒嚴歸戒嚴，看熱鬧的人並沒有到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