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個完的圈。

“姨媽，”秦語雙手舉起來，捧著芳姨的臉，“你心裏清楚我說得這些都是真的，我離開你並不是因為死亡，而是因為責任。”

洶湧澎湃的緒從芳姨上湧現出來，在荀若素印象中，芳姨總是麵麵俱到且心腸，話不多，是個和藹可親的長輩，而且一定很幸福，所以對生活充滿了熱，糖醋排骨裏放的糖都比別人多，現在想來，芳姨不是幸福，隻是樂觀。

按薛彤的說法，芳姨時喪母年失怙，唯一的親人就是妹妹，後來又有了秦語，因為家庭原因，芳姨並不打算結婚生子，所以秦語就像是親生的。

現而今秦語也要走了。

芳姨跟著薛彤八年，神神鬼鬼的事雖不參與也略有了解，偶爾薛彤還會特意和提。薛彤提及的這部分通常有位老師，過於慈悲因而顯得無，高高在上不可親近。

以前的秦語興許還有幾分人，比起同齡人顯得聰明冷靜，卻吃甜食，尤巧克力，可是剛剛與重逢時，芳姨就覺得哪裏不對勁，秦語上的氣息太陌生了，口中雖然著“姨媽”，卻沒有毫親近之，隻剩無和淡薄。

芳姨拒絕承認現實，就是因為已經猜到了現實。

秦語在安的緒，片刻之後，芳姨拉著小姑娘的手問，“你媽媽呢？知道這件事嗎？”

“不久之後，會以為我在302省道的事故中去世。”秦語道，“再過兩年，還會遇上一位的男人，雖無子嗣，但因生我而有功德，所以富貴一生，平安到老。”

“小語，你覺得這樣就夠了？”芳姨問，“為母之心該如何補償呢？失去你，我失去你，下半輩子興許質不缺，可我們會高興嗎？”

“我……”秦語沉默。

芳姨隻是紅塵中一個微不足道的人，有自己的苦難，也有自己的原則，不像薛彤接引回千百年，也不像荀若素披著普通人的皮，裏麵是個幹大事的，但一句話，就將秦語說得啞口無言。

因為秦語知道芳姨的“不夠”並非敲詐，而是出於。

車裏又重新安靜下來，直到晏清不知死活地按了下喇叭，“到家了！”

另外四個人齊齊盯著他的後腦勺，要不是殺人違法，晏清早被埋在花盆底下了。

別墅打掃得很幹淨，還是當初離開前往淩霄山時的樣子，新買的橘子都沒吃完，放在果盤中，時間如同定格，隻是垃圾不見了。

相顧無言，天又晚，芳姨分配完床鋪，從櫃子裏翻出被褥和毯子，安排幾位客人住下，荀若素睡得還是客房，見識過薛彤四仰八叉的睡姿，為防明早起來躺在地板上還全酸痛，荀若素選擇自己一個人呆著。

雖好，不為所。

薛彤趴在客房門上摳鎖眼，“你有本事一輩子別出來！”

“我沒本事，”荀若素在門後含著笑意，“我想先等秦語的事解決了，否則我無法專心看你。”

“嘖，”薛彤煩躁，“晚安吻呢。”

門開得毫無預兆，荀若素帶著薰草香的氣息靠近，在薛彤角吻過，沒等薛彤得寸進尺，門又重新關上了，裏頭還傳來反鎖的聲音。

薛彤：“……”好氣。

之後幾天秦語要麽跟著芳姨出去逛街買東西，要麽就和荀若素窩在房間裏，兩人嘀嘀咕咕也不知在說些什麽，薛彤被排到隻能跟晏清廝混，晏清還被課程折磨得頻繁發，並試圖讓薛彤給自己找個偉大的理學家來一對一教學——

理學家是個鬼沒關係，後來變了神也沒關係。

直到第七天傍晚，夕半墜，爛漫的晚霞與洶湧而來的夜分庭抗禮，鄉村田野之上有皎皎星辰，別墅區住率不高，隻開了造價不菲的路燈，遠似銀河倒懸。

秦語穿著天青的子，頭發也梳著花樣，芳姨一大早就準備了盛的飯菜，並將自家姑娘打扮得漂漂亮亮，就連薛彤和荀若素都沾，荀若素的是魚骨辮，薛彤的是麻花。

此刻，荀若素取了朱砂和黃符，以主臥房門為介，先上符紙，隨後從門往裏擲三枚銅錢，以朱砂封住鎖孔，又讓薛彤親自來敲門。

無常蹲在門口，前爪正在盤玩自己的氈玩偶，順便幫忙看個家。

敲門聲終止，來開門的是蔣長亭，他帶著一副銀框的眼鏡，手裏捧著文件夾，像是早就料到般蹲下來問秦語，“老師準備好了？”

秦語微微點頭。

一門之隔，門外是暑氣蒸騰蟲鳴聒噪的人間，門後則是一片赤紅焦土。

萬丈裂穀在五米開外的地方，思過石巍峨聳立，隻是中間有道雷紋，植係般貫穿表麵。

荀若素站在人間與地府的分隔線上轉頭問，“芳姨，您想送小語最後一程嗎？”

紅帶來熾熱的，但門後吹來的風卻是森森的冷，這地方夏涼冬暖，偏跟人間反著來，所以才養薛彤這樣的怪胎。

芳姨平生中規中矩，就算跟著薛彤，也隻是當管家，沒有參與進些奇奇怪怪的工作中，這還是第一次越界。

荀若素邀請的手逗留在半空，仍然在等芳姨的回應，片刻之後芳姨握住了的手，隨著荀若素一起踏了門後的無邊曠野。

地府的氛圍雖然有些淒慘，呼嘯的空氣除了冷，還帶來了鬼哭狼嚎，能將正常人嚇出神經病來，但有薛彤和蔣長亭在前麵引路，就好像走大街上讓坦克保駕護航，沒有什麽可怕的。

芳姨不敢放大自己的好奇心，這個年紀的人，失去過很多東西，對生死充滿敬畏，而這裏的氣氛又過於莊重，隻想安安靜靜地送秦語一程，不願衝撞他人。

“待會兒會在思過石上完儀式，”荀若素走在芳姨邊，示意往高看，“就是思過石。”

比起一塊普通山石，它更接近祭壇的模樣，邊緣崎嶇嶙峋不易上下，但中央卻是平緩的切麵，外形類似巨大的堂鼓，可以站十來個人，隻是相對於眼前縱橫千萬裏的裂穀來說有些小——甚至小的可憐。

思過石旁有一道天梯，陡峭狹窄，最多隻能容納一個人，兩人並肩就顯得有些局促，按荀若素的說法，這周圍都是符咒用地帶，就算是薛彤和蔣長亭，也隻能乖乖爬樓梯。

幹力活的時候，就顯出差距來，荀若素和蔣長亭半路就累了，簡直是不分上下的氣籲籲，秦語都比他兩堅持的時間久。

從下往上看，隻能略微看到思過石上平整的切麵，到了頂端才發現有人提前做好了準備，以淨水潑洗，正中間端放著蓮花臺，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蔣長亭將芳姨攔在石階上，就連薛彤都在祭壇的邊緣站住了腳，不再前進一步。

“結束之後早點回來，”荀若素與而過時，聽見了薛彤的聲音，“家裏還有橘子等你來剝，剝幹淨點，我不吃白筋。”

對於荀若素來說，思過石上的風都是悉的味道，帶著點不近人的凜冽和蕭索，這地方是常客，薛彤尚未誕生時，隔三差五就上來一趟當鍛煉，並聽一聽崖下眾生悲苦，薛彤誕生後，“隔三差五”都顯得不夠積極。#思#兔#在#線#閱#讀#

這裏將是秦語的天命所歸。

“又是天雷。”薛彤著頭頂。

思過崖周圍的天也是赤紅的，這裏沒有晨昏，天上永遠掛著兩枚太，一枚呈淡淡的鵝黃，預示朝，另一枚則遠遠懸掛於地平線。

這裏沒有雲層，一切都坦出來，雷電在思過崖上端凝聚荷魯斯之眼的形狀，最閃耀也最殺傷力的部分就是瞳孔，荀若素與秦語都在天道的瞳孔之中，隨後颶風席卷，飛沙走石。

未曾置其中之人眼前如同雲山霧罩，薛彤分明靠得極近，手指尖卻不破近在咫尺的幻境，的瞳孔微微放大，狂風遮蔽的視野忽然被大雪侵占，雪越下越大，萬裏江山素白如海棠花尖一滴朝，纖塵不染。

十米開外的地方站著位比風雪還要冷清的人，薛彤這才倏地想起這是好幾百年前，老師還在地府自己還是學生時，而眼前被雪層層封住的荒涼曠野，就是而今清渠縣的原址。

薛彤就是在這裏對荀若素了心，也說不清為了什麽，似乎這一頃刻，薛彤看見了上更接近人的部分，悲痛淒愴但是溫。

秦語的在天雷中消融，的業障和最後一點悲傷的緒也全部湧向荀若素，荀若素在一瞬間重新化為虛影，仿佛隻是廣袤大地上一粒微塵，遍布地府與人間，在這個晚上送去祥和的夢境。

這道雷並非懲罰與曆練，它相當於一種歡迎儀式，天道在歡迎一位故友的回歸，因此隻有外表看起來迅疾猛烈，然而不管是當初一心雙分還是後來替鍾不眠擋得第六道雷，與之相比都宛如酷刑，荀若素覺自己隻是全汗戰栗片刻，天雷已經消散了。

等荀若素重新聚攏形，便是第一個瞧見蓮花座的。

荀若素已經恢複了記憶，隻是的心生來就是偏的，看自己以往的人生略微有些割裂，會因這些回憶產生悲歡喜樂，但記憶中的自己卻始終心如止水。

蓮花臺上端坐著秦語——或者說是地藏王，披著半袈裟，寶相莊嚴，後的朝仿佛是頭領一環，赤紅森的思過崖因為而顯得寧靜祥和。

除此之外，地上還躺著一軀，一八歲孩的軀。

荀若素為所有人編織了夢境，包容秦語的負麵緒時有如一縷清風掃過人間，薛彤都到了滿天飛雪下的悸，芳姨更是陷了幸福的回憶。

秦語的軀還沒有死，口微微起伏著，蓮花座上的人開口問：“與普通人共三魂七魄亙古未有，興許有一日為天道所查，你會付出代價，縱使如此，你還是要救這小姑娘？”

“我與你商量了好幾天，才商量出這個辦法……秦語雖然隻是你的，但的生命不該這樣被拋棄，百年之後歸了土，我自然還是我。”

荀若素將手放在秦語的口，從上散溢出來的點慢慢集中，了小姑娘的膛，秦語的呼吸因而更加平穩。

“我說你這麽多天拋下我總是跟秦語關在房間裏嘀嘀咕咕，是在謀劃什麽呢。”薛彤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荀若素微微轉過，含著笑意向，薛彤繼續道，“既然是想救這黃丫頭，何必瞞著我。”

“你是回之主，我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