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大明宮廷公務員職考試
大明洪武十三年,春。
都城南京,北城英靈坊,賢街,胡家書坊。
“善圍!胡善圍!死丫頭快起來!把馬桶提出來倒了!”
天還沒亮,胡善圍就被繼母陳氏尖利的聲音驚醒了。
陳氏懷六甲,肚子像是揣了大南瓜,即將臨盆,睡眠不好,好容易睡了,難以控製的尿意就起來蹲馬桶,一夜至起來五次。
原本倒馬桶這種事是家中小丫鬟做的,但陳氏就是想要磋磨繼胡善圍,仗著肚子裏的男胎要繼承胡家香火,以盡孝道為理由,把胡善圍當做丫鬟使喚。
胡善圍起了床,點燃一盞燈籠。
燈籠點亮了的容,一雙長眉飛鬢角,神采飛揚。
胡善圍提著燈籠從西廂走進正房,雖是春天了,但寒冷就像釘子戶,死賴著不肯走,地上接著一層薄霜,踩在上麵咯吱響。
推開臥室門,就聞到一尿味,不蹙起了一對長眉。
陳氏真是越來越不講究了,連馬桶蓋都懶得蓋,等來收拾。
躺在床上的陳氏捂著肚子哼哼,“怎麽才來?就知道。”
胡善圍推開窗戶氣。
陳氏罵道:“這死丫頭想幹什麽?現在正是倒春寒的時候,想凍死我啊。”
胡善圍關窗。
陳氏又罵:“屋子裏一味,什麽時候才能散了去?真是蠢笨如豬!難怪十九歲都嫁不出去!”
胡善圍回頭冷冷的看著陳氏。
陳氏有些心虛,說道:“把窗戶開個小就行了。”
胡善圍將木蓋合上,提起馬桶就走,經過陳氏的梳妝臺時,借著袖的掩飾,了一串鑰匙。
胡善圍倒了馬桶的髒汙,在院子的井裏提水刷馬桶,冰涼的井水飛濺到滿是像草莓一樣長滿凍瘡的手指上。
洗幹淨馬桶,天還是黑的,胡善圍四顧無人,抹黑去了書坊的賬房裏。
用來的鑰匙打開錢匣,裏麵有白花花的碎銀子和黑黝黝的銅錢,但是一個都沒取,撥開錢匣下方的暗格,拿出家裏的戶。
戶就是戶口本,大明唯一的份證件和納稅憑證,以家庭年男子為戶主,一戶家人隻有一張戶,每隔十年更換一次,更新家庭的人口和家產。
胡善圍將二尺長寬的戶藏在兜裏,然後去了井臺,將幹淨的馬桶送回正房,順便把來的鑰匙還回去。
還好,疲倦的陳氏正在睡回籠覺,沒有察覺。
胡善圍梳洗後,將閨房裏的一套筆墨放進竹籃裏麵,又在上麵覆蓋了一層香燭紙錢等,此時天微微亮了,提著竹籃,吹滅燈籠,去了父親的書房,輕輕敲門:
“父親,是我,善圍。”
片刻,父親胡榮披開門,自從小妻陳氏肚子大了,一夜起來五次,時不時這裏難那裏不舒服,他不堪其擾,幹脆與妻子分房睡,一直歇在書房。
陳氏沒有丈夫的製約,幹脆把怨氣都發泄在胡善圍上。半夜把胡善圍起來端茶遞水倒馬桶是常有的事。
胡榮問:“什麽事?”
胡善圍說道:“我昨晚夢到母親,說想我了,我今天去墳頭上香,燒些紙錢。”
這個母親當然是指胡善圍的生母,胡榮的結發妻子。
胡榮說道:“行,早去早回,你等等——”
胡榮回到書房,拿出五兩銀子一吊錢給兒,“你收好了,留著自己花用,裁一套新,打一套首飾,想吃什麽就買什麽,莫要讓陳氏知道。”
胡善圍一怔,不接。
胡榮幹脆將銀子和錢都放進的竹籃裏,“我知道你最近了委屈,但陳氏有孕在,我怕你衝撞了,傷了胎氣。大夫說八是個男孩,你有了弟弟,將來也有依靠。等陳氏平安生下你弟弟,要是再敢欺負你,我定不饒!”
胡善圍笑了笑,不說話,點頭告辭。
胡榮關了書房門,鑽進溫暖的被窩,繼續睡,天還早,外頭好冷。
胡榮並不知道,房門關閉的瞬間,兒胡善圍就收了笑容,目如霜。
胡善圍提著竹籃走出胡家書坊,將香燭紙錢等扔進垃圾堆,隻提著籃子裏的筆墨硯臺去街角騾馬行。
雇了一輛馬車,給了馬夫半吊錢,“去皇城的西華門,途徑藥鋪停一下車,我要買藥。”
馬夫揚起鞭子趕車,半路停在藥鋪門口,胡善圍進去,花了二兩銀子,買了一瓶最貴的凍瘡膏。
回到馬車上,胡善圍將膏藥抹在滿是草莓凍瘡的手指和手背上,貴的果然好用,清涼骨,緩解了雙手灼燒般的凍傷疼痛。
馬夫見這個姑娘出手闊綽,搭話道:“姑娘去西華門,是要進宮?”
胡善圍點頭:“嗯,去皇城府的禮儀府。”
馬夫不解:“禮儀府是什麽地方?”
胡善圍說道:“就是俗稱的子府。”
馬夫一拍腦袋,“哦!子府我知道!那地方聽說今天要選!姑娘是去考試的?”
胡善圍一笑,長眉頓時斜飛鬢,“是的,我要當。”
大明皇城西華門北麵挨著宮牆的一排青琉璃瓦屋頂的房屋,是管理宮廷事務的府。
其中有一個掛著“禮儀府”牌匾的大院,這個機構隸屬錦衛,平時用來接待等候傳喚宮覲見的誥命夫人和眷,提前教授禮儀,以免殿前失儀。
因這裏每季為宮廷選拔媽,而有了子府這個接地氣的俗稱,一般都子府,隻有書麵上稱禮儀府。
但今天,子府要對外選拔宮廷,而非媽。
因前朝元朝宮廷屢屢有樸不花之類的太監把持朝政,禍國殃民,大明開國皇帝、洪武帝朱元璋深惡太監。
但是繁瑣的宮廷事務需要能識文斷字的人才,於是洪武帝和禮部製定了製度,效仿朝廷的製,將宮廷事務劃分六局一司。
分別為尚宮局,尚儀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寢局,尚功局。其中尚宮局總領六局。宮正司則獨立於六局,專管宮廷戒律、賞罰之事,是個監督機構。
簡單地說,就是用五局管理宮廷事務,用尚宮局的管理五局的,用宮正司的監督所有六局。
層層監管,等級分明。
這一年,洪武帝第三次發布甄選的詔令:
“敕諭民間子年十三歲以上,十九歲以下,婦人年三十歲以上,四十歲以下,無夫者,不問容貌妍醜,但無惡疾,願宮備使令者,子任給鈔六十錠,婦人給鈔五十錠,為道裏費,由地方吏初選考核後,送赴京師備選。”
也就是說,選拔,相貌無所謂,隻要健康,沒有疾病,自願服務宮廷,通過了地方吏的初選,朝廷出路費和安家費,十三至十九歲的黃花大閨給六十兩銀子,三十到四十歲的已婚寡婦給五十兩銀子,來京師參與選拔考試,有孩子也沒關係,隻要丈夫死了就行。
五十兩銀子,足夠一家人茶淡飯,無憂無慮過一輩子,甚至偶爾還能加一碗。
在洪武朝,一個縣令一年的俸祿都沒有五十兩銀子,可見洪武帝對備選出手闊綽,十分重視。
於是乎,到了考試那天,約有兩百多個人提著裝著筆墨的竹編考籃,站在子府大院裏等候場。
高矮胖瘦、有有醜,有二八俏佳人,也有三十如許典雅貴婦,還有一些被歲月和生活摧殘過的黃臉婆。
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上的書卷氣和手裏的考籃,們即將以筆為刀,為自己搏一個出路。
“第五十七號,胡善圍!”
一個形高挑,長眉鬢的出列,從考籃裏拿出證明份的戶籍文書,遞給拿著花名冊的,核對份。
這是從家裏出來的。
展開約二尺的戶帖,四周印有梅花欄,上頭寫著:
一戶胡榮,應天府英靈坊賢街住民,商戶,計家三口
男子壹口
丁壹口
本,年叁拾柒歲
婦貳口
妻陳氏,年壹拾捌歲
胡善圍,年壹拾玖歲°思°兔°網°
事產
民田十畝八分四厘,船一隻,騾馬一頭,房屋七間四舍。
右戶帖付胡榮收執,準此。
洪武十三年一月二十七日
應字肆佰三十六號
除了應字頭的四百三十六戶籍編號,戶帖下方還有應天府提調、司吏、典史三人的畫押和印鑒,大明戶籍管理嚴格,造假是很困難的。
仔細核對每一項,並在花名冊上抄錄戶帖容。
這個戶口本簡單的一點講,就是戶主是三十七歲的胡榮,家中有十八歲的小妻陳氏,和十九歲的兒胡善圍,很明顯,這個陳氏是繼母。
否則母親怎麽可能比兒還小一歲?
這是商戶家庭,家中有屋又有田,生活樂無邊,有十畝多的田產,有一隻船,一頭騾子,七間房屋。
抄錄完畢,將戶帖並一個號牌遞給胡善圍,“去找五十七號桌坐下,對號座,等候發卷考試。”
“是。”胡善圍將戶帖和號牌都放進考藍裏,步考場。
這是改變人生命運的一場考試,不得有失誤。
想到這裏,胡善圍開始張起來,等到找到座位,放下考籃,籃子手柄都被手心的汗珠浸得亮。
第2章胡氏春秋
胡善圍正張著,隔壁桌有個材小,圓臉大眼睛的舉手,“我……我想廁。”
此話一出,陸續有應考的子舉手,監考的命小宮們一對一的帶領諸人去恭房。
胡善圍看著那些排隊上廁所、神張的考生,心想,一考定終生,我張,別人也張,來都來了,考吧。
待一聲鼓響,一張張試卷發下來了。
胡善圍展開試卷,先看題目。
試《四書》義三道:
一、人能弘道,非能弘人。
二、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懼乎其所不聞。
三、皆然,心為甚。
每道三百字以上。
這隻是第一張試卷而已,考對四書的掌握,胡善圍打開第二張,考的是《五經》經義各兩道題目,一共十道題。
第三張試卷考的是《戒》、《論語》、《列傳》和《則》四本書,每本出一題。
一共十七道題,四書五經就占了十三道題,對子行為規範考察隻有四道題目,可見對的主要要求是對儒家典籍的掌握,以才華為主。
胡善圍瀏覽了一遍試題,攤開第二張考《五經》容的試卷,從最悉的《春秋》兩條題目開始,第一道題是齊人伐山戎,第二道是公會晉侯及吳子於黃池。
胡善圍提筆寫到:“山戎伐燕國,燕國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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