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樂聲竟是自船上傳出的。
眾人相繼落座,一麵飲酒一麵閑談一麵賞舞,甚是愜意。
來客裏帶家眷的並不,但聞芊的存在無疑是比較惹眼的,其一在於的份,其二在於楊晉此時的份,於是酒水沒喝多,收到的目倒是不勝枚舉。
周圍之人尚在閑談,聞芊漫不經心地打量那邊的舞者,嘖嘖道:“這舞跳得還沒我好看。”
餘瞥到不遠的唐石,於是悄悄提醒楊晉:“唐大人在往這邊瞧。”說著已近他了一些。
帶著溫香的腰肢及他手臂,楊晉正要皺眉,聞芊若無其事地給他斟了杯酒,低聲音,“段公子,自然點。”
“你是在演風流才子,不是黑臉關公,能不能稍微浪些?你再這樣,我可沒法保證套不套得出唐石裏的話。”
楊晉自然發覺唐石在打量他二人,而且還不止一次。
他沉默了下,等聞芊把酒杯遞到手邊時,忽然滿不在乎地輕輕一笑,隨即探出兩指來著的下,微微抬起,並迫著不得不往自己上靠。
“這竹葉青香醇,本公子賞你的。”
說著,便神輕浮地將那杯酒水湊到紅邊。
指腹帶著些許力度,連酒也無端變得辛辣起來。
聞芊登時便怔了一怔。
那雙滿含戲謔與輕佻的星眸直直看進眼裏,在俊朗得有些過分的眉目下,顯得愈發的放浪不羈,竟有幾分像個桀驁不馴的世家爺。
委實沒料到他如此配合,而且還“舉一反三”,演技居然讓人挑不出錯來。
聞芊暗自歎服,然後很快,便發現,楊晉耳往下的位置漸漸泛紅,並迅速的擴散開去……
“……”看樣子是高估他了……
盡管意外,聞芊反應倒是很快,當下用力掙開,故作難堪地別過臉,楊晉則彎起角,似笑非笑地倒酒自飲。
這場被無奈,心有戚戚,說還休的戲演得很是功,在座的所有人都帶了些別有深意的神悄悄對視。
——想不到這個姓段的居然是如此放之人。
——簡直中鬼!
——隻委屈了聞姑娘……
眾人各有悟,而此時此刻戲中的兩個人卻各自看向他,心裏均是一陣別扭。
正好石亭中一曲結束,樂伶收了勢,站在原地彎腰欠了欠,剛準備再起一段,人叢中不知是誰突然開口:“要說歌舞怎能得了聽雨樓的聞姑娘,難得今日姑娘也在此,不如來上一曲,讓大家開開眼。”
一群圍觀看客皆帶著想替聞芊早日離段某人魔爪的心思,立時紛紛附和。
楊晉本就有此打算,正愁沒個臺階,當下放了酒杯,含笑道:“顧著看舞,倒是忘了,聞姑娘此前一聽說要來唐府祝壽,還特地備了好幾首曲子。”
聞芊心裏暗罵:真能給挖坑,他什麽時候說要彈好幾首曲子了?
饒是如此,臉上還得帶笑,盈盈起,朝一幹人等施施然道:“各位大人過獎,事出突然,準備得倉促,若是不嫌棄,聞芊就獻醜了。”
看客們連聲說了幾句“豈會,豈會”。
繞過楊晉徑自往石亭之中走。
抱箏的侍立即跟上,底下已有人抬來長桌,那丫頭彎著腰,作半生不地給擺好瑤箏。
既是壽宴,眾人猜多半會彈點歡快喜慶的樂曲應應景,雖說壽星公已回房打瞌睡去了,但也不妨礙晚輩們隔著幾堵牆替他老人家賀壽盡孝。
楊晉亦是這般想的,所以並未放在心上。
其實,在聞芊坐下的時候,都還未思量好要到底要彈甚麽曲子,不過抬眸時忽瞧見遠某個心不在焉吃酒的“風流才子”,驀地就有了打算。
促狹一笑,抬手上琴弦。
在深吸了一口氣的瞬間,楊晉發現聞芊的表登時起了些變化。
下一刻,急如鼓點的琴音卷地而來,弦聲嘈嘈切切,似有滔天之勢。
和預想中的悠揚全然不同,那是一首罡風晦雨錚鳴驟的《破陣曲》,明朗激的曲調響遏行雲,奔騰萬裏。
這樣的旋律完全超乎了楊晉以往對子琴的所知所聞。
坐在瑤箏之後,全神貫注於指尖,隨著旋律輕擺形,修長的十指一刻不停的在琴弦上撥回轉。
像是一場暗無天日的激戰,萬裏河川,金戈鐵馬,烽火狼煙鋪天蓋地,在千軍萬馬中運籌帷幄,縱然驚濤駭浪卻也不如山。
後的湖水波漾。
微風中並無鳥雀飛起,也無魚蟲低鳴,四下靜得不可思議。
小船上的一幹樂師正在發愣,所有人的眼睛都眨也不眨地看著。
曲調還在峰回路轉,從世沉浮到塵埃落地,滿眼斷雁西風的氣回腸。
聞芊彈琴的時候便沒有了日裏的散漫與玩世不恭,神沉靜,眉斂清肅,和跳舞一樣,仿佛不像同一個人。
楊晉著酒杯靜靜出神,視線裏那雙手翻得飛快,不知為何,他忽覺方才過下的指腹莫名的發燙,忙連飲了幾杯定了定心神。
待緒平複下來,他環顧四周,見眾人皆在癡癡聽曲,遂借此機會悄然離席。
*
秋風蕭瑟,琴聲尤在遠回。
楊晉警惕地在後園的夾道穿行。
唐府中的下人尚為晚宴忙碌著,都是些不會功夫的尋常人,他稍加躲避便能在府中暢行無阻,再加上今日是老太爺的壽辰,哪怕是不慎被人撞見,也可拿借口搪塞過去。
劉文遠和唐石是老鄉關係,從小一起長大,仕途前又同在國子監彭司業手下做監生,可謂是師出同門,親上加親。
所以在得知他逃到了廣陵時,楊晉第一個懷疑的就是唐石。
既然歌樓中沒有線索,那麽人必然還在唐家宅邸。
楊晉沿著牆往更深走。
唐家的下人不,若真是混在裏麵,茫茫人海,找起來著實費勁。
他忽然想,那個唐老太爺,會不會有問題?
畢竟他年事已高,平時又極出門,即便是壽宴,往那裏一坐,就算一句話不說也不會惹人懷疑。
正思索間,前麵小院裏傳來人聲。
“抬好,抬好,別摔了……真是,大好的日子出這種事,記得走偏門,別讓人撞見。”
院中的房門有兩個家丁一前一後抬著塊長板,板上蓋了張白的麻布,像是死了人。
這附近偏僻,房舍簡陋,大概是下人的住。
楊晉借草木住影,剛站定,屋裏便有個年人邊哭邊走出來。
立在門外的男子瞧著約是管事,負手而立,涼涼地歎了口氣:“你也別哭了,人死不能複生,生老病死乃人之常。再說咱們老爺也沒虧待你,拿著——”
他把一袋錢放到年手中,“這些銀兩夠你過一陣了。”
給完了甜棗還不忘扇一掌,拍拍他的肩,“老太爺今兒過壽,你爹死了已經夠給府裏招晦氣了,趁天還早趕走人,要是讓老爺瞧見,連銀錢都沒得拿,知道不知道?”
年抹抹眼淚,一言不發,隻噎著點頭,跟著那兩個抬首的,深一腳淺一腳地離開。
前麵就是唐宅的東門,也做偏門,出去是條窄巷,平日鮮有人。
那幾個下人都是生麵孔,劉文遠並不在其中,見管事開始吩咐仆役收拾屋子,楊晉便轉準備去別看看,然而才走了兩步卻驀地定住。
他想起來,還有一人自己沒有瞧過——
。
那個被布蒙住的。
這個念頭不過剛浮現,人已施展輕功追了出去。
唐石若是發現有錦衛上門,哪怕施百川被他看得再,也難保會有網之魚趁虛而。
此時此刻,他能做的,自然就是把劉文遠送出去。
設計下人假死,再將其放在棺木之中運到城外,借此正好可以金蟬殼。△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方才抬首的幾人尚未走遠,還在巷子裏時,一個影從天而降。
哭個不停的年當即怔住,“你,你是誰?”
楊晉一言不發的快步上前,還沒等靠近,那年已覺出不對,忙擋在他對麵,“你要對我爹作甚麽?!”
話沒說完,一柄未出鞘的刀已架在了他脖頸之上,年呆了呆,本能地想哭,耳邊卻聽得楊晉沉聲威脅:“不許出聲。”
他一個泣瞬間卡在了嗓子裏。
眼見此人來勢洶洶,抬著的家丁隻愣了一瞬,立馬放下木板子撒便跑。
白布裹著的人哐當摔落在地,四肢似乎不為人察覺地了一,但很快又歸於平靜。
楊晉押著那個年,謹慎且遲疑地走到木板旁。
倘若這裏麵是個活人,難保他手上會藏有武。
在將刀挽了個花橫在前後,他緩緩地彎下腰,嘩的一聲掀開麻布——
靜躺於地上的是個中年男子,雙目閉,泛白,脖頸有斑。
周健壯,四肢發達,顯然是個常年幹力活兒的。
他詫異過後,深皺眉頭,低低道:“不是劉文遠?”
“當然不是了,他是我爹啊!”趁楊晉失神的空隙,年掙開他撲到旁,哭哭啼啼地把布重新蓋上,口中一勁兒的說著“爹,孩兒對不起你,惡人在前我卻無力阻擋”之類的話。
楊晉回神,大概也發現自己做得過了些,袍在他跟前蹲下`,從懷中了錠銀子。
“方才是我誤會了,這個拿去好好安葬你爹。”
年先是極有骨氣地吼了句,“我不要你的錢!”
隔了半晌,看他手一直沒收回去,還是不聲地接了。
楊晉語氣平和地問:“你爹是怎麽死的?”
他了鼻子:“病死的。”
“什麽病?”
問到此,年忽然默了一陣,張地環顧左右,繼而神兮兮地悄聲說:“我爹其實是被嚇出病的。”
楊晉狐疑的顰起眉,“嚇死的?被誰?”
“被我們家老爺啊!”
這個年給他講了個詭異的故事。
“大概十多天前,我爹夜裏去小解,等方便完了又打算到庖廚中點邊角料來吃。
“不曾想,路過老爺院外時,突然聽見他一個人站在那兒嘀嘀咕咕的和誰說話,還說了很久。”
楊晉奇怪道:“沒看清是誰?”
“沒。”他搖頭,“我爹沒說。”
年繼續道:“後來不知發生了什麽,老爺好像很焦慮,開始在院裏來來回回的走,再後來,我爹就看見他彎下腰,像這樣——”他說著也將腰彎曲,兩手下垂,似乎握著什麽,一前一後的擺。
楊晉試著做了做這個作,卻不解其意。
“我爹當時就想瞧瞧老爺到底在作甚麽,於是往前多走了幾步,沒料到老爺忽然便把頭抬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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