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已經直指朝堂上最深的了。

也是朝堂上一切矛盾的來源。

皇權和士權，千百年來，在這片土地上，一個個封建王朝，所演化出來的故事，大多都源于這兩勢力的爭斗。

林蘇文沉默了，良久之后，他終于下定了決心，說道：“陛下說的極是，這麼多年，陛下辛苦了。”

趙極的臉上出了一抹真摯的笑容：“你能說出這句話，說明你真的想明白了。”

林蘇文忽然跪倒在地道：“臣的確想明白了，臣蒙圣恩，這麼多年至尚書，可臣的出，注定了我這一輩，也無法做一個純粹的士族，臣從一開始就是孤臣，這幾年鬼迷了心竅，竟搖了心思，今日承蒙陛下原諒，臣愿起誓，臣至死都只做孤臣。”

“是啊，你也曾經是狀元郎，自然是應該明白這里面的事的，昔日漢武帝重用出低賤的衛青，就是為了制衡舊勢力、舊門閥，當初你做的也的確很好，可自從震元走了之后，你就變了。”

“臣……”林蘇文蠕著，好半晌之后說道：“臣起初是被嚇怕了，后來是利益熏心……”

“這不怪你，這麼多年我的態度也比較曖昧，為了與民休養，恢復國力，咱始終都沒有他們，但是今天咱就給你一個實底，現在是時候了！”

林蘇文霍然抬頭，看到了趙極眼中那閃的寒芒，一時間紅了眼眶，叩首于地道：“多謝陛下恩澤，不計前嫌，臣必碎骨，萬死以報。”

趙極忽然朗聲大笑道：“咱要你萬死有什麼用？咱現在只要你做一件事而已。”

林蘇文的后背已經了，但他終究是久經磨煉的政客了，此刻強行收攝心神道：“陛下要臣怎麼做？”

趙極笑著說道：“你難道還不明白朕的心思？”

林蘇文沉默了片刻，其實他心中早有猜測，甚至他最近都因為這個猜測而輾轉難眠，可真到了邊，他總覺得不靠譜，所以蠕了半天，終究還是沒有說出來。

趙極卻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一般說道：“別怕，你想的就是咱想的。”

到了鼓勵的林蘇文終于說出了這個猜測：“陛下覺得，寧修可以為陛下斬斷這一切的快刀？”

“不。”趙極卻搖了搖頭，“你錯了。”

“不是嘛……”

“不是斬斷一切的快刀。”趙極哈哈大笑道：“是能夠改變這一切的幫手！大有助益的幫手！”

林蘇文倏然瞪大了雙眼。

幫手和快刀之間，差別可是天上地下啊！

“請陛下解。”林蘇文在驚訝之后，再也著不心中的好奇問道，他當真不知道，是什麼讓趙極將寧修抬到了如此的地步。

“這你便不要問了。”趙極說道：“你只需要記住一點，護好的兒，你的兒，現在看來，是唯一能夠拴住寧修的繩索。”

林蘇文神忽然有些恍然，他終于明白了一切。

原來自己之所以能夠得到趙極的原諒，全都是因為林若彤。

但他此刻心頭的疑云卻更重了起來，不住問道：“可若彤和寧修之間。”

“這你也不要問。”趙極說道：“你知道了，就忍不住會去管，你一管，沒準就會壞事，你就記住朕的話，護好你的兒，不要讓他再那個婆娘的氣了。”

頓了頓后，趙極意味深長地說道：“這也是的意思。”

林蘇文的目不住向了深宮的方向，蠕了幾次之后，終究還只是說道：“臣，遵旨。”

“去吧。”趙極揮了揮手，林蘇文施了一禮后，領命而去。

而趙極也沒有繼續批閱奏折，而是在那喝起了茶，不一會，錦衛指揮使蔣云走了進來。

“臣參見陛下。”

“起來吧。”趙極放下了茶杯道：“今天朝堂上要讓寧書禮協管城巡營的人都記下來了吧。”

“都記下來了。”蔣云從懷中掏出了一個本子，雙手呈給了趙極。

趙極接過來了看都沒看地放在了桌上，接著問道：“最近沒再向寧修那派人吧。”

“回陛下，自從寧修從葛老那回去之后，就再沒有向寧宅派過人。”

“把林若彤邊的人也都撤回來吧。”趙極說道：“以后讓他們順其自然就行了。”

“是。”蔣云抱拳說道。

“白侯找的如何了？”趙極又問道。

蔣云頓了一下后道：“臣慚愧，還是沒有任何進展。”

趙極沒有再說話了，端起了茶杯喝起了茶，蔣云卻知道趙極并沒有問完，而是在那里思索，所以沒有離開，仍像是釘子一般站在那里。

足足一盞茶的功夫之后，趙極才終于放下了茶杯，轉頭看向蔣云道：“你說寧修會不會就是白侯？”

蔣云似乎也想過這個問題，此刻趙極問起，他回答的很快：“白侯和寧修同出昌州，依照之前得來的報來看，寧修的年紀和白侯應該也很相近，兩個人又同時兼醫，這都是相似之，但是這都是只是猜測，沒有證據。”

“如果就讓你猜呢？”趙極說道。

“如果讓臣來猜，臣不會猜兩個人是同一個人。”蔣云在說出了一大堆相似之后，卻是如是說道。

“為什麼？”趙極問道。

“因為寧修在文采方面、還有對于國家的認識上實在是太過讓人驚訝了，依臣所見，他的文采，當世無出其右，而他后來和陛下的對話，空談誤國，實干興邦。還有他對于魚鱗黃冊的理解，臣這麼多年在昭獄里面聽了太多所謂能臣的論調了，也都沒有能夠像他看的那樣清楚。”

“而白侯和蒙元對戰所用的戰，也簡直都是神乎其技。”

“一文一武，哪一個，在臣看來，出現在一個二十歲不到的年上，都已經是驚世駭俗的了，甚至可以用妖孽來形容了，哪一條路，如果不是自小投了全部的力，都不會有此就。”

“如果這一文一武集中到一個人的上。”蔣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后才說道：“在臣看來，只能是神仙下凡。”

趙極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繼續去找白侯吧。”趙極說道：“把收回來的人都放在這上面。”

“是。”蔣云領命而去，而趙極再一次端起了桌上的茶杯，卻發現茶水已經冷了。

他放下了茶杯，看向了窗外。

窗外，是澄澈的藍天，沒有云，只有純凈的藍。

“生而知之之人嗎？”

趙極幽幽地念道：“也不是不可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