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點半,清溪還是開了張。
很快就來了幾個客人,著手點面,分散著落座。小蘭晦地打量他們,看錶,分辨不出真偽客。沒什麼神,但小姐說了,哪怕二十多人里只有一個是真心來吃面的,們也要好好招待,不能猜問,壞了真客人的興緻。
好不容易熬到八點半,小蘭立即掛上營業時間段的牌子,關門算賬。
昨日賣了一百三十六碗,今早賣了二十七碗,合計進賬十六塊三。
清溪將錢全部給小蘭,讓小蘭馬上去找顧明嚴,保證中午開始,再沒有一個顧明嚴雇來的客。
顧家的隆興紡織廠位於城郊,主要由顧世欽、顧世昌兄弟倆打理,顧明嚴留學回來后負責出口貿易,公司設在城。小蘭以前替顧世欽辦事時去過一次,了一輛黃包車,二十來分鐘就到了。
顧明嚴坐在辦公室,審完幾份國外發來的洋文貿易合同,顧明嚴突地放下筆,煩躁地眉心,越想越慪火。昨晚三叔又去清溪店裏吃面了,還陪清溪走了一段路,顧明嚴幾乎已經肯定,三叔就是要跟他搶清溪。
有人敲門,顧明嚴沉著臉抬起頭。
劉書在門外道:「爺,徐慶堂的小蘭要見您。」
顧明嚴冷笑。小蘭這丫鬟,以前過來書都說是父親邊的小蘭,現在改徐慶堂,小蘭是在向他表明立場嗎?
「帶過來。」顧明嚴漫不經心地道,但眼裏卻閃過一疑,不知小蘭過來的目的。
當小蘭進來,顧明嚴坐在椅子上,面無表地看著小蘭。
小蘭怕過顧世欽,怕過冷峻威嚴的顧三爺,對存心討好清溪的顧明嚴倒是不怕的,狀似恭敬地將一疊紙票放到顧明嚴面前的書桌上,低頭道:「爺,大小姐說了,讓您以後別再僱人去吃面,您這是幫倒忙。還有,這是昨天與今早賣面的進場,一共十六塊三,大小姐讓我全部還給您。」
顧明嚴眉頭狠狠地跳了幾跳,神沉地盯著那疊新舊各異的小額紙幣,十六塊三,掉在地上他都不屑撿,清溪居然讓人特意還給他!
男人抿,彷彿隨時要發的火山,小蘭態度一變,聲音輕了下來,誠心地勸道:「爺,您對大小姐的心大家有目共睹,小蘭原是顧家的丫鬟,實在不忍您走彎路,現在斗膽想多說兩句,您看行嗎?」
顧明嚴看一眼,目依然不善:「說。」
小蘭就繼續道:「我跟隨大小姐的時間不長,但看得出來,大小姐外表弱,骨子裏其實要強地很,一門心思想重振酒樓。爺說過會支持大小姐,那您就該相信大小姐的廚藝,您故意僱人去買面,豈不是變著法子告訴大小姐,您覺得不行?」
顧明嚴角了下。
小蘭知道他的心思,搶先道:「是,開張那天生意不好,爺是怕大小姐難過,您是好意,可假的就是假的,這不,今早大小姐無意聽到有人嘀咕真相,昨天有一百分高興,今天就有兩百分難過。速則不達,做生意都有個起步的過程,您真支持大小姐,就該站在一旁為加油,而不是拔苗助長,您想想,就算將來大小姐生意真的好了,可原來您雇傭的哪個人說,別人以為大小姐的生意都是買來的怎麼辦?徐慶堂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顧明嚴臉依然難看,但卻沒了怒意。
他生在富貴之家,家大業大,從小到大見過父親叔父如何應對各種危機,學過各種經商理論外貿流程,卻唯獨沒有親自經歷過一個產業從零到有的過程。小蘭雖然是個丫鬟,但剛剛的那番話句句在理,顧明嚴無法反駁一句。
小蘭見他聽進去了,這邊沒自己的事了,就想告退。
「等等。」顧明嚴住,直視小蘭問:「聽說,三爺連續兩晚都過去了?」
小蘭心裏一突,顧三爺與顧老太太的恩怨,早就聽說了。
謹慎地措辭:「三爺好麵食,人家來了,咱們總不能不招待……」怕顧明嚴因為大小姐接了三爺的生意,遷怒大小姐。小蘭想的很通,大小姐一介流,長得又那麼,想在杭城立足,還是需要顧明嚴父子幫襯點。
顧明嚴盯著,過了會兒,換了話題:「告訴你們小姐,以後不會再有假客人。」
小蘭點頭,差事辦完,立即返回麵館。
清溪得知顧明嚴特意打聽了顧三爺,懶得攙和那邊的恩怨,沒放在心上。
十點半重新開張,了假客人,店裏生意頓時冷清起來,整個中午只賣了十來碗。
「不錯了,第一天中午咱們只賣了三碗呢。」翠翠為清溪鼓勁兒。
清溪笑了笑,笑得有些勉強,如果沒有昨日虛假興隆的對比,大概會真的滿足吧。
下午清溪回家睡午覺,翻來覆去睡不著。
「姐姐早點回來。」玉溪去上學了,雲溪送姐姐到門口,甜甜地道別。
清溪抱抱三妹,心稍好。
傍晚客流比中午多,截止晚上七點,今日一共賣了三十二碗,早上的沒算。
「明天周末,人肯定更多。」翠翠還是樂觀的,一天一天進步嘛。
清溪笑,一抬頭,看見陸鐸、顧懷修又來了。
清溪有點奇怪,就算顧懷修吃面,可,每晚都吃面,他不嫌膩嗎?還是,陸鐸特意拉著舅舅來照顧生意?
「摘了摘了,不然我以為我進的是醫院。」陸鐸練地清溪取下口罩。
清溪抿抿,低頭摘了下來。
今晚舅甥倆點的黃魚面,清溪、翠翠進去忙,小蘭站在靠近麵館門口的位置,觀察外面的客流,剛看了一會兒,門外突然多了一張悉的面孔。小蘭驚訝,剛要通知清溪,一白西裝的男人朝搖搖頭,自顧自了進來,雙手背在後面。
陸鐸回頭,看見顧明嚴,就當沒看見,一旁顧懷修戴著墨鏡,默默地等面。
顧明嚴坐了兩人旁邊的一桌,中間隔著過道,也能看見廚房,角度稍微比顧懷修二人差點。
麵館的氣氛不太對,小蘭瞅瞅顧明嚴手裏的東西,知道他想給清溪驚喜,但畢竟是清溪的丫鬟了,便盡職盡責地招呼道:「爺想吃什麼?」
廚房裏面,清溪作一頓,然後就聽顧明嚴道:「三鮮面。」
小蘭去傳話。
清溪嗯了聲,翠翠端著黃魚面送出去,繼續做顧明嚴的三鮮面。
顧明嚴只看廚房,儘管他的位置只能偶爾看到清溪的側影。
陸鐸旁若無人地同清溪聊天:「清溪小姐忙了這麼久,你吃了嗎?要不我跟舅舅等等你,咱們一塊兒吃?」
清溪回道:「吃過了,四點多吃的。」
陸鐸哦了聲。
三鮮面好了,翠翠端出來,清溪收拾收拾廚房,戴上口罩,坐裏面的小板凳上待著,坐的很靠裏面,除非走到廚房門口,外面的人誰也看不到。
陸鐸瞅瞅舅舅,再瞄眼顧明嚴,沒喊清溪出來。
顧明嚴卻離開座位,拿著手裏的東西走了進去,陸鐸迅速撞了一下舅舅胳膊,顧懷修偏頭看他。
陸鐸朝顧明嚴的背影使眼。
顧懷修掃了眼,然後繼續吃面,彷彿沒看到顧明嚴手裏的百合花。
廚房裏面,顧明嚴一進來,就見清溪面朝北坐在面臺前,微微低著頭,臉上戴著白口罩,襯得垂下來的睫濃纖長,又好像了氣的小媳婦,綳著臉等人來道歉。顧明嚴的心一下子就了,走過去,單膝蹲在清溪旁邊,先將左手的百合花束遞過去,輕聲賠罪道:「清溪,我知道錯了,好心辦壞事,愚昧蠢笨還不如小蘭,但我保證以後不會再自作聰明,你別生氣了?」
他聲音是低,但廚房就那麼大點,再低的聲音也傳了出來。男人輕的語氣,與其說是在道歉,還不如說是在調.,哄孩。
可把陸鐸噁心的,再味的面都沒了胃口,扭頭看舅舅。
顧懷修挑起一柱面,優雅地放進口中。
陸鐸佩服!
那邊,清溪確實很生顧明嚴的氣,但是吃不吃的脾氣,如果顧明嚴還想辯解,肯定不會輕易原諒他,可顧明嚴上來就賠罪,清溪反倒消了火。歸結底,顧明嚴本意是想幫一把,只是用錯了辦法。
看看那束百合,清溪低聲道:「我沒生氣,花你拿走。」
顧明嚴嘆息:「不收花就是還在生氣,那你打我吧。」說著,將一直藏在右手的荊條遞過去。
負荊請罪,清溪沒忍住,撲哧笑了出來。
笑聲傳出去,陸鐸再看舅舅。
顧懷修撂下了筷子。
陸鐸登時跳了起來,邪風似的衝進廚房。清溪、顧明嚴同時抬頭,陸鐸自來地抓起鹽罐,怪氣地朝兩人晃了晃:「我來拿鹽,你們繼續,放心,我什麼都沒看見。」
話音一落,他就了回去。
清溪回味陸鐸的話,怎麼聽都是在暗指與顧明嚴在裏面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清清白白的姑娘被人懷疑這個,清溪臉一陣紅一陣白的,遷怒地攆顧明嚴:「你快出去。」
顧明嚴不走:「你我的,單獨說會兒話怎麼了?」
他理直氣壯,清溪惱火,起就要離開。
顧明嚴下意識地拽住胳膊。
陸鐸放鹽罐回來,撞見這一幕,咧笑了,盯著顧明嚴道:「拉拉扯扯的,顧還讓不讓清溪小姐做生意了?」
他在諷刺顧明嚴,清溪臉卻白了,猛地甩開顧明嚴:「你們都走!往後誰也別來我這兒!」
陸鐸手一抖,看向清溪,驚見孩杏眼裏淚浮,竟是要哭了。
陸鐸悔地不行:「清溪小姐,我不是說你……」
「走!」被冤枉清白的清溪一句話都不想聽,將顧明嚴、陸鐸一起推了出去,躲在廚房,再翠翠、小蘭趕人。
陸鐸自知有罪,乖乖退去外面,顧明嚴是「拉扯」清溪的那個,怕清溪哭,不得已也出去了。
如此麵館裏頭,就只剩顧懷修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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