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一連數日都忙著在翰林院里埋頭編修史料, 待他終于忙完,出弘文院時,只覺得頭腦發昏。
迎面有員走來, 朝他拱手賀喜, 季宴也拱手回了個禮。
哪知走了一路,一路有人賀喜, 季宴一時不著頭腦,路上遇見陸謙,他隨口問道:“他們都怎麼回事?修個史料至于這麼恭喜麼?”
陸謙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才道:“差點忘了,你恐怕是最后一個知道的。”
季宴不明就里的問:“知道什麼?”
陸謙不聲的往邊上走了兩步才道:“我猜他們賀的是你妹妹與定北候世子結親的大喜之事。”
“你開什麼玩笑, 我哪個妹妹能跟定北候府結親?”季宴只當他是在說笑,阿央與葉青玄的事已經是板上釘釘, 而瑤姐兒還是個小丫頭片子。
陸謙正容道:“裴世子親自像陛下求的賜婚, 圣旨幾日前就下了。”
“你說什麼?!”季宴瞬間拔高了聲音,氣息重, 他不過一段時間沒回府, 竟然出了這麼大的子, 他驚怒不定,甩袖往外沖去。
季宴一路策馬回到府上,扔了韁繩,一刻不停的跑去聽蘭院。
他這個妹妹自小就是弱弱, 逆來順的子,對于喜歡的也不敢要, 遇上不喜歡也只會忍著, 這次賜婚更是半點由不得, 怕不知了多委屈。
母親臨終前, 他答應會照顧好小妹,結果他就是這麼照顧的,季宴心里的愧疚快將他吞沒。
季宴心中萬分著急,走得也越來越快。
咣當的推門聲將季央嚇了一跳,驚著小臉回過頭,見是季宴,眼睛慢慢就潤了,“哥哥。”
季宴著氣,沉默上前,將垂著泣的季央抱到了懷里。
哥哥是最親的人,季央連日來抑的緒有了宣泄的地方,靠在季宴懷里,雙手攥在他的襟上,從小聲啜泣,到放聲大哭。
“哥哥……哥哥……”
季宴知道婚事已定局,他無力扭轉,就是整個季府也沒有這個本事,季宴眼眸通紅,咬牙道:“有哥哥在,裴知衍如果敢欺負你,哥哥一定跟他拼命。”
季央頓頓地點頭,像了委屈告狀的孩子。
宣泄過之后后,季央慢慢平靜下來,咽著問:“哥哥怎麼有空回來,還沒到休沐。”
季宴替掉眼淚,心疼都這個關頭了還如此懂事,“我向吳翰林告了假,馬上就是中秋了,也好陪陪你。”
季央低垂著螓首,小幅度的點頭。
季宴試探提起葉青玄。
季央哭過之后,緒也不再那麼強烈,低聲道:“是我沒有福份,不能嫁給表哥。”
季宴不見眼里有難以割舍的悲戚,心里的擔憂稍稍和緩了一點,好在阿央對男之不是那麼敏,對葉青玄更多的是依賴和信任。
若真是懂了男之,現在只怕是要哭得肝腸寸斷了。
季宴陪著坐了許久,才起離開。
轉眼便是中秋,裴知衍親自去了趟靈惠寺,取他與季央二人的合數。
裴知衍從來不是信佛之人,想不到有朝一日,他竟然的上趕著來。
方丈很快出來,雙手合十施了一禮,隨后遞上的一本紅封皮的合數。
裴知衍接過合數,回以一禮,才翻開手里的冊子。
目劃過二人的生辰八字,落在最后的批字上,他眼里的笑意斂去,看向面前的住持,“敢問方丈,這批語可是弄錯了。”
住持道:“阿彌陀佛。世子請放心,合數是不回有錯的。”
若沒有錯,又怎麼會是兇,裴知衍笑,“必然是錯了。”
他語氣冷然,不容置喙。
住持一驚,“這。”
裴知衍命人取來筆墨和空白的冊子,一筆一畫寫上他與季央的生辰八字,最后寫下批字,吉。
他即不在乎世俗禮教的束縛,又怎麼信這吉兇的憑斷,他要娶季央,那就誰也攔不住。
中秋晚上市集有燈會,這是季央出閣前在季府的最后一個中秋,季宴答應要帶出府去逛燈會。
用過晚膳,兩人正要出了府,下人匆忙來稟,“世子爺求見。”
季央神變了變,他怎麼這時候來了,他下意識的往季宴旁靠。
季宴對裴知衍本就是哪兒都不滿意,見妹妹如此怕,心中更是憋怒,冷哼道:“不見,讓他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季庭章沉著臉呵斥,“你現在也是翰林院編修,七品的了,說話做事還這麼不講分寸?”
季宴被訓的不敢再說,“兒子知錯。”
季庭章道:“快請進來。”
裴知衍踏著月而來,哪怕不刻意去看,他也能一眼就注意到季央。
一襲荼白素雅的衫,怯生生的站在兄長旁,本就勝雪的皮,用朱砂在額間描了花鈿,得仿若一朵待開的艷之花。
裴知衍像季庭章與陳氏行了禮,讓高義送上了禮,笑著說明來意,“我是來陪央央去燈會的。”
季宴皮笑不笑:“我自會帶阿央出去,不勞你費心了。”
季央也不看他,默默的在旁點頭,發上的珠釵跟著晃了晃。
裴知衍看了直想笑,果然有了靠山的小兔子,膽子都大了不。
裴知衍無所謂地笑笑,“那我就隨著季宴兄與央央一起好了。”
季宴道:“隨你。”
裴知衍看了眼皺了臉的小姑娘,問季瑤,“瑤姐兒不去嗎?”
季瑤原本就因為陳氏不準去而在鬧脾氣,這會兒聽裴知衍問自己,忙搖著陳氏的手道:“母親,您就讓我去吧,我保證再也不惹您生氣了。”
陳氏不好當著裴知衍的面教訓,只能點頭答應。
于是四人一同出來了府。燈會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馬車本行不,只能下來走。
季瑤牽著季宴的手,興致的在最前面,季央跟不上他們兩個,眼地張了一回兒,只能跟在裴知衍后亦步亦趨的走著。
裴知衍朝后手,季央著他的手掌,猶豫著不肯握上去。
“將手給我。”裴知衍說著已經握住了的手,長指纏住的指尖,“人那麼多,丟了我上哪兒找去?”
季央被他牽著手,掌心一陣陣的發麻。
河兩邊都是挑著擔的商販,橋上則擺滿了燈謎,季央心不在焉的看著。
“喜歡什麼?”裴知衍問。
季央指了指一旁猜燈謎換的花燈,“這個可以嗎?”
攤上擺著紙筆,只要在紙上寫上燈謎的答案就可以去攤主那換東西了,想看看他寫得字。
裴知衍以為要什麼,如此小心翼翼的,他挑眉笑道:“自然,央央想要什麼都可以。”
季央知道他這人什麼無賴話都會說,垂下微微發燙的臉,“一個花燈就夠了。”
裴知衍提筆輕而易舉些下燈謎的答案,季央站在他旁,看著紙上不藏鋒芒的字跡,心尖忽的一。
他的字與那冊書上的一一樣。
試過臨那幾個字,可筆勢里的蒼勁本就仿不出一二。
季央像他的側臉,燈火下,他眉眼含笑,角輕輕勾著,周的張揚疏狂之氣變得和。
“好看?”
季央一驚,他明明沒有看自己,是怎麼發現在看他的。
“好,好了嗎?”季央差點咬到舌頭。
裴知衍笑了笑,“等等。”
他又解了一題,一手牽著季央,一手拿著兩道燈謎的答案去找攤主換東西。
季央捧著他給自己的荷花燈,見他又拿了一個玉瓷的小兔兒。
小小的一個,還不足裴知衍的半個手掌大,他握在手中來回把玩著,兩指著兔耳朵,對季央笑道:“和你好像。”
季央雖然不覺得自己和這瓷兔子像,卻忽然有一種錯覺,仿佛此刻在他掌下被把玩的是自己。
季央臉頰發燙,快速眨眼,咬著別過頭。
裴知衍翹了翹角,“去放花燈吧。”
季央點點頭,走到河邊提著擺蹲下,將花燈放到水中,盈盈的目順著飄遠的花燈去,措不及防與對岸的人相撞。
季央頓了頓,吶吶道:“表哥。”
啞啞的一聲,讓裴知衍的心頓然一沉,他目從掌心的小兔子上抬起。
河對面,葉青玄也正抬起頭看季央,他悵恍的神驟然變得欣喜,撥開擁的人,朝季央跑來。
季央也站起,腰上卻被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住,接著整個人都被帶到了裴知衍懷里。
季央倉皇道:“您快放開我呀。”
“央央不準去。”裴知衍眸冰冷睨著急奔而來的葉青玄,對季央說話的聲音強卻溫。
他以為是要去找表哥?季央搖頭,“我不過去。”
裴知衍無賴道:“那我也不放。”
季央又又惱,這里是外面,那麼多人看著,他就這樣摟著。
幾步之遙,葉青玄停了下來,他看著相擁的兩個人,強歡笑,“表妹,也來看燈會?”
上次一別,季央一直擔心他會沖行事,如今見他沒事也就放心了。
卻不知如何開口,只能微一點頭。
從前是無話不談的表兄妹,現在卻連說話都尷尬。
裴知衍哪怕再不介意季央不喜歡自己,也沒那麼好的本事看著兩人在自己面前言又止,難訴腸的模樣。
他靠近季央低聲道:“去前面走走?”
季央點點頭,裴知衍摟著,連看也不看葉青玄一眼,從他旁走過。
“裴世子。”葉青玄急聲喊住他。
裴知衍停住腳步,淡問:“何事?”
葉青玄苦笑道:“請你務必善待我表妹。”
季央鼻子一酸,心頭容。
覺到腰上收的力道,季央惶惶看向裴知衍,他眸沉沉,似笑非笑地對葉青玄道:“你還是管好自己。”
走了一段,都不見裴知衍再說話,季央惴惴不安道:“您放心,我既然要嫁給您,表哥便只是表哥,我一定會盡到妻子因盡的本分。”
裴知衍向面不安的小姑娘,季央招架不住他的視線,輕著垂下眼眸。
“您別生氣。”
既然將來的日子,注定要與他一起度過,那沒必要惹他不開心,讓自己不好過。
溫熱的手掌上的發頂,聽見裴知衍淺笑的聲音,“傻央央,我只是在想,如何能讓你喜歡我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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