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行在丘陵前降落。

道格拉斯和寧副往飛行上噴氣味掩蓋劑,狄溫沙啞地說：“我們會幫忙看著飛行，如果有怪接近，我們肯定知道。”

寧副問：“你們不是住在地下嗎？怎麽看到地麵的飛行？”

狄溫笑了：“別把我們當正常人類,現在，我們已經在看著你們了。”

丘陵安靜又寂寥,看起來什麽也沒有，寧副卻打了個寒，總覺有無數雙眼睛在看著他。

等氣味掩蓋劑噴完,偽裝布蓋好,道格拉斯留在飛行上，其他人跟著鼴鼠人來到丘陵西麵。

那裏有大片紛的長草,差不多到年男的口,是變異了的品種,邊緣鋸齒狀,輕輕一劃拉便是一道痕。

暗藏殺機的它們很好看，在晨曦下是茸茸的金,生機。

軍裝足以抵抗切割，而鼴鼠人一厚實的皮,更是靈活地在穿梭。

鼴鼠人駝背得很嚴重,又是手腳並用地向前,一進草叢,時淵本看不到他們，困得尾都彎了。

他隻能跟陸聽寒。

而陸聽寒向前走,循著長草的波——鼴鼠人經過時，草叢順地彎曲,就像是一片金的海洋下有魚群穿過,看不清魚,卻能捉住它們漂亮的水痕。

“沙啦啦——沙啦啦——”

“沙啦啦——沙啦啦——”

是長草的聲。

越往深走，越像置無邊海洋。

鼴鼠人的上，無疑藏著很多故事。

沒了軍隊沒了城市，他們依舊活了下來。

再往前。

要不是還看得到遠丘陵，肯定會迷失其中……盡管不合時宜，時淵覺得他們就像劇本裏的主人公，正步一個神的王國。

“陸聽寒。”時淵小聲喊了一句。

陸聽寒：“嗯？”

“我喜歡這裏。要是沒被染就好了，我們可以一起在這裏打滾。”

陸聽寒了他的頭。

踏著金草，他們來到了一個丘陵之下。

鼴鼠人一擁而上，用尖利指甲刨出泥土。泥土越堆越高，通向地下的口出現了，黑漆漆，滿是泥土味。

“跟我來。”狄溫說，“小心頭。”

眾人很快明白了那句“小心頭”。

鼴鼠人的通道很矮，他們不得不彎著腰向前，還不能把手電筒打得太大。時淵也不敢晃尾了，隨便一擺就會剮蹭到泥土，把他的尾鱗片都弄髒了。

他小聲和陸聽寒說：“我肯定要洗尾了。”

陸聽寒：“我幫你洗。”

時淵：“……算了。”要是陸聽寒幫忙，最後就不止是洗尾那麽簡單的了。

陸聽寒挑眉。

而寧副要更不幸一點。

他跟在池詠歌後，彎著腰走。這姿勢很別扭，他一不留神就直起了子：“……啊！”

他磕到了頭頂的尖石頭，皮破了，滲出來。

池詠歌趕快給他噴了止噴霧。

“嘶……還有多遠啊？”寧副額頭火辣辣的。

狄溫的聲音從遙遠的前方傳來：“快了。”

向下走了十多分鍾，眼前豁然開朗。

一片寬敞的空間，他們在最底層。

抬頭看去，這片空間整是不太規整的圓形，層層泥土是它的牆壁，到千瘡百孔，有無數條地下通道的口，不知通向何，乍一看仿佛一格格淩又有序的蜂巢巢框。

陸聽寒抬高手電筒。

暗淡燈掃過，每一條通道的口都有十幾雙反的眼睛。

無數鼴鼠人在高空，靜默地審度來客。

這裏是他們的王朝。

這瞬間，池詠歌的皮疙瘩都起來了。

狄溫吹了聲長哨，頭頂的鼴鼠人一哄而散。而腳邊的鼴鼠人飛奔出去，開始整理帶回的罐頭與槍支。

“狄溫！”一道嗓音傳來，另一個佝僂腰背的鼴鼠人從隧道中躥出，快步走來，“他們是誰？！”

他是一名男，口齒清晰，比普通鼴鼠人要理智得多，和狄溫是相同的。

狄溫回答：“聯盟的人。”

“聯盟？！”那人驚疑不定，“聯盟還存在？”

陸聽寒說：“就在你麵前。”

那人反複打量陸聽寒一行人，渾濁的眼睛瞪得都快掉出來，結道：“你們、你們是怎麽過來的？為什麽要過來？聯盟怎麽樣了？還有多人活著？那裏還有深淵和怪嗎？是不是……”

狄溫打斷他：“別問那麽多，坐下來再好好談。這位是陸聽寒上將，”又看向陸聽寒他們，“這是傑拉德。”

那人說：“伊凡·傑拉德，我曾是一名老師，現在依舊是。”

他們跟著狄溫與傑拉德，又穿過一條窄小通道。

通道就是最原始的通道，四周都是泥土，偶爾在過道有幾塊木板支撐，除此之外，毫無加固措施。

寧副了土壤，出乎意料地堅。他問：“你們怎麽加固通道的？”

狄溫說：“口水。”

寧副收回了手，在池詠歌的角使勁抹了抹。

通道盡頭又是一片空間，和普通人家的客廳差不多大。

土牆上掛了幾個帝國軍用手電筒當燈用，它們很暗，時不時閃爍，仿佛恐怖片。而正中擺了一張矮桌子，幾塊充當椅子的樹樁，旁邊有個老水壺架在小火堆上，咕嘟咕嘟冒泡泡。

他們在這裏生了火。

地下缺氧，火焰難以燃燒，也會迅速消耗氧氣。可這裏出乎意料地空氣清新，甚至，有風吹過頭頂。

時淵看到頭頂有兩條通道，垂直向上，去向地麵。

“我們研究了很久，才讓這裏通風了。”狄溫坐在一塊樹樁上，“地麵的通風口藏在草叢最的地方，由我們的人守著。廢了那麽大勁兒也就是想喝口熱水，吃口熱乎的。”扯著角笑，“這樣才稍微像個人類，對不對。”

“這通風道可是我研究出的。”傑拉德提起水壺，往桌上的杯子倒水，“都請坐吧。我就不請喝茶了，你們肯定喝不慣。”

杯子破破爛爛，放著疑似樹和樹葉的東西，衝出來有不常見的淡香。

他和狄溫一人拿了一杯，慢慢喝著。狄溫長歎一口氣，渾放鬆多了。

眾人分別找地方坐下，時淵也找到了一塊喜歡的樹樁。

陸聽寒和狄溫向傑拉德解釋了況。

傑拉德驚歎不已：“聯盟竟然還有城市！這個、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類的城市！”

“我們的時間不多，要盡快找到宜居的地下城市。”陸聽寒說，“目前，我們正朝爾頓去。”

傑拉德猶豫了：“你該知道帝國境的氣候不好吧？到都是雷暴雨、龍卷風和沙塵暴，爾頓更是這樣。”他和狄溫對視了一眼，“我們也試圖靠近北邊，想找城市，但那邊的極端天氣就沒停過。”

他咳嗽幾聲，繼續說：“而且，近幾年德爾塔深淵在躁，它在爾頓周圍，染特征是‘雷暴’，染生群都帶電流——就像電鰻，它們擁有了兩側不對稱的細胞結構，前後串聯，打開離子通道進行放電。隻不過它們可比電鰻厲害千萬倍，群出沒，攻擊強，還讓天氣更糟糕了。你們的飛行即使能用，也得低空、慢速飛行，去爾

頓要花很長很長的時間。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他這話說的，一聽便是研究過深淵的人。

寧副不問：“您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

傑拉德晃了晃手中的破杯子：“是個普通老師而已。鼴鼠人要不短命，要不長壽，我和狄溫都是後者。待在‘巢’裏閑著也是閑著，我研究了很多……過去的資料。可惜，沒找到治愈染的方法。”

陸聽寒沉了片刻，問：“你們了解帝國的城市分布嗎？”

狄溫開口：“我了解。”

陸聽寒：“如果去爾頓要太久，我們會考慮沿途尋找地下城市，遇到合適的，就直接返航回聯盟主城。”他頓了一下，“雖然，這樣我們無法回應爾頓的通訊，但也是無可奈何的。”

“能理解。”狄溫嘶啞說，“你們想讓我帶路？去找沿途的城市？”

“是的。”陸聽寒回答，“我相信你們同樣想回到城市中。我們有飛行，有槍支彈藥，有足夠的補給，還有……沿途規避怪的手段，是你們最好的機會了。我們得合作。”

傑拉德放下杯子：“我真的很好奇，你們那個要‘嚴格保的規避怪手段’是什麽？為什麽人多就不生效了？”

——那其實指的是時淵。

時淵拿著一杯傑拉德泡的茶，正專心研究裏頭一片回旋的葉子，聞言繃了尾。

他從不會遮掩緒，任誰一眼都能看出心虛，但……誰都不會往這方麵想。

還是那句話，誰能想到深淵了呢？

而陸聽寒麵不改，深沉回答：“軍事機。”

他倒也沒說謊。

上將的配偶那當然算軍事機。

可惜軍事機時淵暫時缺乏自尋路功能，陸上將正在積極維修。

傑拉德也沒深究，大概真以為是高科技，點頭道：“我和狄溫商量，請給我們一點時間。你們先休息吧，回飛行上，或者待在我們這兒都行。”他笑了兩聲，“你們可能忍不了這裏的環境。”

時淵他們最終沒回飛行。

陸聽寒對鼴鼠人的“巢”很有興趣，帶著時淵，在錯綜複雜的隧道中穿行。狄溫了一個名“”的鼴鼠人來，領著他們走過“巢”的每個角落。

的五也皺在一起，四肢長著一些黑皮，但嗓音非常年輕。

他邊走邊說：“讓我想想帶你們去看什麽地方……哦！我知道了！”

他輕巧地鑽進一條隧道，眾人彎腰，艱難地跟在後頭，又到新的空間。

那裏整齊放了幾排爛桌子爛椅子，不知從哪個廢墟裏拉出的。一個個鼴鼠人坐在桌前，他們指甲太長了，艱難地抓著鉛筆和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他們寫的是帝國的文字。

在旁邊的木架子上，還放了幾堆破破的書。

這場麵很違和，好似一群野般的存在……在學習人類的文明。

鼴鼠人的夜視能力好，這裏本是全黑的，他們來了後才有了微。

講：“他們在完傑拉德老師的作業。”

時淵問：“是在學寫字嗎？”

他想起，他在垃圾堆裏翻翻找找學東西的時候，也有點相似。

一想到垃圾他又生氣了，盯著陸聽寒。

陸聽寒：？

他尋思了一下，他也沒垃圾可以扔，不知怎麽惹到時淵了。

“對，學寫字和讀書。”回答，隨手拿起一本《帝國標準語》的書，“他們是新生代的鼴鼠人，是老一批染者的後代。這種染改變了基因，傳承下去了，我也一樣，一出生就是這幅樣子，從沒見過太。”他用食指點了點自己的頭，“幸運的

是，我比他們要稍好一點。不過傑拉德老師和狄溫從沒放棄，一直在教他們。”

他又解釋：“他們隻是太強了，不是真的蠢笨。稍微努力一點的新生代，讀書寫字都沒問題，甚至能使用簡單的槍械。至於其他的……”

他猶豫了片刻。

池詠歌追問：“怎麽了？”

艱難道：“伽馬深淵代表了‘繁狂熱’，我們也算是它的染，隻是不完全。我聽狄溫講，第一批染者是不打算生育的，不想把痛苦留給下一代，但等春天的繁季到了……他們也沒有選擇。所以，很多鼴鼠人都是新生出來的。”

池詠歌一愣，下意識問：“啊，那你會不會也……”

話出口了他才覺冒犯，猛地剎住。

“我還好，理智能戰勝本能。”並未介意，“狄溫和傑拉德老師也是這樣。我們是數。”他再度猶豫了，“不斷繁下一代，本來就是很恐怖的事了，更可怕的是近親繁的問題……”

幾人都是臉一變。

時淵不太懂，抬頭看陸聽寒。

陸聽寒和他解釋：“人類近親繁很可能會造基因缺陷。”

時淵：“很嚴重嗎？”

“嗯。”

有些艱道：“剛開始這種現象很常見，後來，狄溫把所有鼴鼠人聚攏在一起，在繁季盡可能把他們分開，至，近親不會待在一塊兒，給他們留下最後的尊嚴。付出了很多努力，才緩解了這個狀況，再之後傑拉德老師找到了幾種草藥，混在一起，能有效降低‘繁狂熱’。”

“每到春季，我們都會在裏點上草藥。那味道跟死魚一樣臭，但是很有效，我們已經平安度過很多個繁季了。”

聽到這裏，池詠歌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我是醫生，能看一看那些草藥嗎？”

“當然可以，我等會和傑拉德老師講一聲。”輕快應道。

他們停留太久，手電筒的微鼴鼠人焦慮了。

把他們帶離這裏，邊走邊說：“狄溫和傑拉德老師是我見過最偉大的人。尤其是狄溫，如果沒有，所有人早就死了。”

陸聽寒說：“你們‘弒君者狄溫’。”

“嗯。”抖了抖黑皮，“國王下令要死所有鼴鼠人。好在有，我們活下來了。”他出個扭曲的笑，“你看，我還能這樣和你們談，其他人還能寫字讀書，怎麽能說我們不是人呢？我們和所謂的‘正常人類’沒區別，都隻想活下去。我們還在傳承文明呢！”

他們繞了一圈，回到傑拉德的小火堆旁。

傑拉德拿出草藥，池詠歌接過來，仔仔細細地看了。

他微微皺眉：“這些材料怎麽……”

“是，很糙。”傑拉德講，“我試了很多次，找了所有我能找的文獻，隻能做到這樣了。”

“不不不，不，不是這個問題。”池詠歌愣了一陣，語速飛快，“這不就是抑製劑最基礎的分之一嗎？”

他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一個所有人都沒想到的、很不可思議的問題：“難道，帝國本沒研究出抑製劑？！你們沒有用過它？！”

傑拉德和一臉茫然。

說：“有這麽好的東西？”

傑拉德說：“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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