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難以置信。

傑拉德鎖眉頭“你這麽一說,我有點印象……早些年，還有人在研究抑製藥。”

“然後呢？失敗了？”池詠歌追問。

帝國重視兵力，在醫學和通訊等領域的研究一直不如聯盟。但他不相信，帝國真的會束手無策。

“也不能說失敗了……”傑拉德猶豫道,“那是太久以前的事,我了解得不多,隻知道抑製藥的研發很緩慢,然後……”

“然後被國王停了。”狄溫說。

池詠歌猛地一愣“哈？！為什麽？”

火堆兀自跳,暗紅的照亮了每一人的麵龐,壺裏熱水沸騰了,冒出一大串氣泡。

由於畸變,狄溫的五皺在了一起,那皮的壑影更為明顯。

佝僂著背，緩緩道“抑製藥的研發太緩慢,國王失去了耐心,就在這個時候，克裏斯汀娜出現在他麵前。”

繼續講“克裏斯汀娜·帕克是一名生學教授，自末世開始,積極參與藥的研發。隻不過的研究方向不同。從一開始就對‘抑製’沒興趣，在看到部分被染者的機能……得到強化之後，有了另一個想法。”

“城市接連淪陷，不畏戰爭的帝國軍麵對非人類敵人，也難免搖。”狄溫的語氣淡淡的，“而那些被染強化的人,那些‘異變者’,明顯是更好的戰士。克裏斯汀娜相信,隻有這樣帝國才能贏下這場戰爭。”

“異變者”的況,聯盟和帝國是一樣的。

有些人被染後癥強化了，有些人因此而死。

陸聽寒說“勸說國王改變了研究方向？”

“是的。”狄溫點頭，“抑製藥研究緩慢，近20年來的進展不合他心意，而克裏斯汀娜的團隊恰巧有重大進展宣稱，很快就能發明出一種藥，讓人們與染更好地融合。稱之為‘融合劑’。”

輕輕歎了口氣“如你們所知，國王是一名太驕傲的戰士，他不能容忍失敗，一座座城市的淪陷就像一個個扇在他臉上的耳。對這樣一個人，有什麽比‘更強大的軍隊’更吸引他呢？”

“他接了克裏斯汀娜的提議，全力研發‘融合劑’，很快抑製藥的項目都被停了。”

“很多人質疑他，其中不乏德高重的教授。但他不會改變想法，也沒人能挑戰他的權威。如果問，有誰能勸說他，那隻有他的王後和公主……王後不在了，而小公主被寵壞了，沒見過世界的殘酷一麵，還以為的父親揮揮手就能斥退怪呢！公開演講去支持父親的觀點，呼籲了不人，戰士們甚至一度為這力量狂熱，最極端的一派甚至會主尋求染。”

狄溫的手微微發抖“沒了皇室的支持，即使有人想繼續研究抑製藥，也沒法進行下去。就這樣，帝國走向了一條不歸路。”

眾人聞言都是唏噓不已。

時淵想到，某一天睡前，陸聽寒和他說過抑製劑的發展史。

聯盟的抑製劑研發，也十分不順。

早些年他們對深淵知之甚，研究一度停滯。他們從未放棄，一步步索，研製出抑製劑的雛形。

雛形的效果微弱，幾乎沒用，讓整個聯盟很喪氣。又經過了十餘年的時，研究員慢慢收集數據，慢慢改善，抑製劑有效了許多，最終為今日的救命良藥。

寧副說“沒想到啊，因為國王的一念之差，整個帝國的研究方向偏離了。”

陸聽寒卻道“帝國極度追求力量，為贏得戰爭，能付出一切。文化如此，不然不會有提出‘融合劑’的克裏斯汀娜，也不會有狂熱支持的戰士們。即使在位的不是莫爾頓，也有另一位國王做出相同的選擇。”

陸聽寒有相當多的異變者部下，接那個群，也多能明白他們的心態。

超越人類的力量，確實容易著迷。

異變者或飛簷走壁或明察秋毫，在他們的眼中，雨滴下墜得緩慢，風吹葉也變得清晰，不可及的高牆幾步便能登上，曾打不過的怪被他們徒手碎了頭骨，隻餘慘……世界因此不同，力量人心醉神迷。

帝國如此，走出那一步並不是偶然。

狄溫深深地看了陸聽寒一眼，沒有反駁。

講“融合劑的確有用，帝國軍一度有大量的異變者戰士，戰況一路走好，甚至有人以被染為榮。”

“我們平安度過了那個高峰期，甚至還收複了三座城市。過了很多年，在下個高峰期一切都變了。那些注了融合劑的戰士們開始變得……狂躁，就像一隻隻野。”

陸聽寒問“是後癥嗎？”

說話間，外頭有一群鼴鼠人湧過，窸窸窣窣，人頭皮發麻。

池詠歌不回頭看了眼。

這裏到底有多鼴鼠人？有多是被迫生下來的、甚至是近親生的孩子？

恐怕隻有狄溫才知道了。

“是的。”狄溫說，“融合劑隻能在最初，讓戰士們保持理智，時間久了，思想依舊會被深淵侵蝕。瘋了的戰士越來越多，人們陷恐慌。恰巧伽馬深淵開始躁，鼴鼠群來了。”

“鼴鼠人也是異變者。”狄溫頓了一下，像是回憶起什麽不堪的往事，“那時，克裏斯汀娜又研究出了‘新型融合劑’。被鼴鼠染的人們沒得選，隻能當試驗品。我們沒死，但，變了這幅樣子。異變者戰士不再是我們的武，反而了敵人。”

深深歎息“帝國軍又變了普通人的軍團，作戰多年，城市還是消亡了。”

“咻——嘟嚕嚕——嘟嚕嚕——”

水壺尖，噴出白的水蒸氣。

這尖銳聲響，一下子把眾人從噩夢拽回了現實。

狄溫拍了拍膝蓋，抖落泥土，啞聲道“好了，故事就講到這裏吧。傑拉德先生看起來對抑製劑很興趣。”

傑拉德在旁，本抑製不住激，扭皮。

他問“我、我能看下抑製劑嗎？”

這次出行，飛行上有大量的抑製劑。

池詠歌當即掏了一支出來，遞給傑拉德，說“聯盟也不是一下子研究出抑製劑的，我們也走了很多彎路，有了很多犧牲，一度覺得真的沒希了。好在，我們走到了今天。”

他又道“我從沒見過你們這類型的染。你們注過融合劑，我不知道抑製劑有沒作用。”他撓撓頭，“再說，你們被染很多年了，可能……真的沒效果，反而有副作用——足以致命的副作用。”

“我知道，”傑拉德小心接過針劑，喃喃說，“我當然知道的。”

明的針管盛著半明，在火下閃耀。

他目不轉睛地看著。

池詠歌再次強調“我不能給你們注，風險太大了，萬一有什麽事……”

“即使自願的也不行嗎？”

一道清脆的聲音傳來。

時淵回頭，看到一個鼴鼠人站在隧道口。的骨架小，看起來分外瘦弱，五猙獰，頭上卻別了一朵小黃花。

黃花鮮豔，在抑的巢中是一抹亮。

又上前半步，問“自願的也不行嗎？”

狄溫喝了一聲“瞎說什麽？！多蘿西你回去！”

“不，媽媽，我什麽都聽到了。”多蘿西輕快地跳到傑拉德邊，湊過去，看那支抑製劑，“我想要試試看。”

狄溫嗓音銳利，極力克製了，依舊像尖“池醫生說它可能致命！沒人注過抑製劑，沒人知道後果！”

“那還能怎麽辦呢？”多蘿西抬頭看，“讓其他人去？讓那些可能本不懂什麽是‘抑製劑’的同胞，去做試驗品嗎？媽媽，他們需要你才能找到爾頓，傑拉德先生要繼續教書，還想以後當個醫生……”

狄溫“那也不能讓你冒險！你……”

“我也有夢想。”多蘿西打斷，“我的夢想就是看一眼太。”

狄溫驟然失聲。

的手在發抖，狼狽道“不，不不，太危險了——你再想一想，你再好好想一想！”

池詠歌也說“多蘿西小姐，我也覺得你要好好考慮一下。如果你之後沒改變想法，我們再商量。”

多蘿西撇了撇，不大高興的樣子“我不會變的，我之後還會來找你們的。這機會我們可不能錯過了呀！”

又深深看了眼抑製劑，一轉，鑽進隧道離開了。

狄溫緒太激了，手一直在抖。

水燒開了，時淵拿起水壺，給衝了一杯樹茶。他遞過去，狄溫轉眼珠打量他——依舊顧忌時淵。

時淵問“你喝麽？”他補充，“你不喝我就喝了。”

他真心想嚐一嚐那是什麽味道，但是陸聽寒告訴他，他可能會肚子疼。

狄溫“……”緩緩手，雙手接過茶杯。

喝了幾口熱茶後，平靜多了，低聲道“永遠不聽話……你們、你們讓我自己待一會兒。我要好好想一想。”

聲音疲憊。

不知是因為多蘿西，還是因為回憶了往事。

眾人理解的緒，紛紛離開。

臨走前，池詠歌拉住傑拉德問“你們有沒有那個‘融合劑’？”

“有。”傑拉德一愣，“要融合劑做什麽？我們都快把它當垃圾看了。”

池詠歌答道“聯盟從未往‘融合’這方麵研究。飛行上有我的工作臺，我想研究一下融合劑的分，報告給主城。”他眼底閃著激，“以我的直覺，這肯定有大用！”

聞言，傑拉德也不激起來，應道“好，那你跟我來！”

池詠歌跟傑拉德走了，寧副也不了地下的沉悶，回了飛行。

暫時沒事，陸聽寒問時淵“想去哪裏？”

時淵想了想“我還想去看一下草地。”

他喜歡那些金長草。

於是，他們在的帶領下，七拐八拐出了“巢”。

他們並肩站在丘陵之頂，看日暮西山，天仿佛點燃了長草，金與橙紅一齊翻湧。

不知不覺一天過去了。

從抵達小城市，到探尋教堂下的小鎮，再到公主的倉庫，到鼴鼠人的巢，在重重隧道中聽聞帝國的過去……明明隻過了兩天，卻猶如經曆了整個世紀。

這三個月他們永遠在趕路，現在，居然在一個地方停留下來，很可能要過上幾夜。

這難得的閑暇彌足珍貴。

巨大的日落正墜落。他們在丘陵坐下，陸聽寒將時淵摟在懷中。

時淵如願拿到了一杯樹茶，小口喝著。味道出乎意料地不差，喝時微微發苦，喝完了又有回甘，很特別。

他靠著陸聽寒喝完了茶，把茶杯放在一旁，輕聲問“陸聽寒，我們很快又要出發了吧？”

陸聽寒應了一聲，又講“聯盟還在等著我們。”

“你說，抑製劑能幫鼴鼠人嗎？”

陸聽寒“希可以。”

“好吧。”時淵又說，“你跟我講過抑製劑的由來，我不大記得了，你能再說一遍嗎？”

陸聽寒告訴過他很多東西。

上到聯盟曆史戰略方針，下到怎麽打牌怎麽拉小提琴，天南地北奇聞趣事，他想把所有的事講給時淵聽。

對時淵來講陌生事太多，他容易聽了就忘，下次再問陸聽寒，陸聽寒又會不厭其煩地又講一次。

分永遠是最好的證明。

而收獲一隻小怪崇拜的目，也人心愉悅。

這次也不例外。

抑製劑是陸聽寒興趣的話題，他摟著時淵，滔滔不絕，從抑製劑的雛形講起，到後來的實驗，對怪的數據采集，再到戰爭中它的實用價值……

他這一講就是快半小時，側頭說“時淵，你還有哪裏不懂？快問我……”

他頓住了。

時淵在他懷裏睡得香甜。他的臉在暗淡天下白得細膩且溫潤，睫掃下扇形影。

他抱著尾。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睡著的，又聽進去了多。

陸聽寒了時淵的黑發，他沒失，反而笑了。他想，等你醒了，再講給你聽。

大風把金草彎了，也吹散了最後一抹。

一道佝僂的影緩緩走上丘陵，來到他們邊——狄溫看著相擁的二人，默不作聲。

似乎想起什麽，神變得。

陸聽寒察覺到了的存在，回頭，衝點頭示意。

狄溫緩慢走到他們邊。

嘶啞說“我跟你們一起走，去找其他城市。然後，你們就可以回主城了。”

陸聽寒頷首道“那再好不過了。很謝你的幫助。”

狄溫沒接話。

的目穿過長草，越過丘陵，直到抵達暗紅與黑暗織的天際線。廢墟，曠野，稀薄的雲，漂泊又黑暗的帝國往事，通通看到了。

太老太瘦弱，白發蒼蒼，看起來完全擔不起“弒君者”這名號，也配不上那個‘以一己之力帶領鼴鼠人存活’的英雄般的人。像是一片紙，隨時乘風飄去，是活著就像奇跡了。

也不知多久後，朔風漸起，天地無。

說“……我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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