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跟衛去了趟賣果脯餞的鋪子, 挑揀幾樣, 請掌柜仔細包好提著上了林家。這回還是林家嫂子來應的門, 看是他們, 笑著把人請了進去。

一進院子就看見有個老太太坐里頭納鞋底, 還有個不大的娃兒蹲在地上玩石子兒呢。

“那是我娘, 還有我兒林鴻。”

林家嫂子招呼兒子過來喊人, 衛他們也同老太太打過招呼，姜將提在手上紙包的果脯餞遞給林家嫂子，說他們從宿州過, 來看看。

“衛兄弟有心了，只是不趕巧，我相公人不在家。”林家嫂子還是將兩人領進堂屋, 請他們坐下, 給沏了熱茶，茶水上來自個兒也在一旁落座, 問衛是不是跟著準備赴京趕考？過段時間就是春闈？

衛頷首, 應是, 說從松縣沒有出發往京城去的車隊, 他們才特地趕來府城, 一來是想看看最近有無上京的商隊，想借個方便, 二來也想運氣，說不準有同窗候在這里, 正好結伴同行。

林家嫂子是真羨慕, 說:“頭年衛兄弟跟我相公一道上省城應考，才不過半載，你如今是舉人老爺，他還是個窮酸秀才。”

姜坐過去些，拉著林家嫂子的手，說:“嫂子這麼講，我們下回再不敢進你家門。想當初我相公院考就考了四回，才取上秀才。考試原本就有許多變數，你該更相信林大哥一些，多支持他。”

“弟妹你不知道，不是我不支持他，他自個兒沮喪得很。當初我相公初應院考，就取上一等秀才，跟著進了府學，風得意。他那時覺得科舉不過爾爾，說跟著就能爭回舉人功名來，結果你看他在府學多年了？算上頭年已經兩屆鄉試落榜，從他進府學以后，他同窗中舉的沒十個也有八個，他跟人一比，心里就不是滋味，前頭還使氣說再考不上就不讀了，我還不知道嗎？他就是怕總考不上被趕出府學。”

府學招的是一等秀才，卻不是一等秀才就一定能，進府學讀了許多年都沒長進，讓學失的話被請出去也不是沒有可能，那畢竟是許多人削尖腦袋都想進去的好地方。

林同窗原先是府學學子，因屢試不中被迫去縣學讀書是很丟人，他想到這種可能，難怪沮喪。

本來要是其他事，姜還能幫著出出主意，是這種事，就不好說什麼了。

轉頭看向衛，衛想了想，道:“我連續三年院考失利，當時也被許多人笑話，自己深丟人，曾經有過再不中就棄學的念頭，得父母相勸賢妻鼓勵咬牙堅持才有今日。林兄存著野心抱負，連續不中沮喪懊惱實屬平常，嫂子與林兄夫妻一，多鼓勵他，總有苦盡甘來的時候。”

哪怕林同窗自個兒，上說不讀，心里沒那麼想過，他就是面上掛不住，覺得丟人了。

他本人尚且如此，莫說林家嫂子。

自家男人當初不費多力氣就考上一等秀才，說明什麼？說明他是有本事的，林家嫂子哪里甘心就當個秀才娘子？一次兩次不中心里失落是有，放棄這回事想也沒想過。這會兒聽衛提起他當初院考的經歷，林家嫂子越發堅定了自己的念頭，覺得是不能讓男人這麼混下去了。往年從學堂回來他還會讀書練字，最近兩個月他連書都沒怎麼翻過，要不是睡大頭覺就跟人出去吃酒吃茶，瞧著好似變了個人。

衛他們在林家坐了半個時辰，沒等到林同窗回來，就起告辭了。

回客棧的路上，衛問姜怎麼想？

“林大哥這事嗎？”

衛搖頭，問嫁來衛家的時候怎麼想？明知道自己的相公是個屢試不中的倒霉蛋，心里是不是也七上八下的？不怕他一輩子考不上秀才？

姜認真回想了一番，兩三年前的想法其實不太記得清了，大概是想著嫁出去了好歹能搏一搏，比讓后娘拿在手中強多了。至于說男人能不能考中秀才，一開始并不執著，看男人那麼拼命才被帶起來。剛親那會兒姜甚至想過要還是考不上，讀書人也有掙錢養家的辦法，給人抄書、代寫家信、寫福字對聯其實都比地里刨食強得多。

想起這些，姜笑了笑。

衛問:“想到什麼了嗎？”

“沒什麼，咱們也去看過了，雖然沒見到林大哥本人，能說的話都跟嫂子說了。林大哥聽不聽得進去，后面準備怎麼做咱們管不上，這就回客棧吧。”

從林家回來，衛又跟他舉人同窗吃了個茶，兩人在屋里閑聊了一會兒，又說到林同窗。

“鄉試三年才考一回，只取百人，能中一來得學問好，也要一些運勢。我比你早來宿州幾天，之前就見過本地幾位同窗，看他那樣心里也不是滋味，又不好多說什麼。畢竟我中了，我去安沒取中的總像在炫耀自己。其實要說，林兄真不必如此頹喪，繼續伏案苦讀，下屆再來就是。”

衛估林同窗是覺得鄉試三年一屆太熬人了。

自己院考失利的時候雖然也沮喪，好歹院考年年有，錯過一回打擊還沒有那麼大。

他也沒多說，這種事別人干著急無用，得自個兒想得通。

衛換了個話題，跟這位舉人同窗聊了會兒，看差不多了就回去自個兒那屋。當日他們用過飯菜早早歇了，第二天拿著錢袋出去添了些東西，將該備的備齊整，第三日，衛他們前去和商號那邊出發去往京城的車隊匯合，準備啟程。

林同窗來送了，只是沒面，他打聽到出發的日子，藏在看熱鬧的人群里目送車隊離開的。

……

后來這一路其實也枯燥的，車隊的最終目的是去京城，除了每隔一段時間會停靠休息補給水和干糧，這時候可以下車溜達溜達，別的時候他們幾乎都在車上度過。

一開始還知道是幾天，時間一長姜就記不清他們趕路多久，馬車停靠的時候大家會下去說說話，這時候才能問個日期。

一月上旬離家，中旬抵達宿州，停頓兩日就趕往京城，車隊走了七八天，說是還有半日就能到煤城，這時候姜在馬車里睡著，做夢了。

這個夢別提了，比之前做的哪個都氣人，醒來之后眼也不眨盯著男人猛看。

衛翻著書呢，就覺一道目扎自己上，他停下來朝旁邊看去，就出忍俊不的表。

姜還在生氣，他竟笑了。

“你笑什麼？”

衛手臉，姜也跟著抬起手來了一下。哦，剛才睡覺的時候靠在車廂上，臉上給出個印子。姜拍掉衛過來的爪子，繼續盯著他瞧。

這下到衛反過來問在瞧什麼？

“我相公生得這麼俊，我多看兩眼咋的？”

衛無奈，問到底怎麼了。

姜就出手來捧起男人的臉，盯著他說:“都怪你們不停說煤城，我剛睡著就做了個夢，夢見你被煤炭商人家的兒看上綁去了！我找上門去被人轟出來，告上衙門都沒搶回我相公！你不知道我夢里那家子，別提多霸道了！”

馬車又不隔音，很不方便說悄悄話，姜怕再小聲都會被趕車人聽去，索像這樣鬧了衛一通。

外頭趕車的聽見了，一陣哈哈大笑。

他揚聲說:“真別說煤城里頭就有一戶巨富商人，行事霸道得很，聽說他家的確有小姐，也正當嫁，衛舉人模樣好才學出眾前程廣闊，沒準真被看上搶去做婿！”

趕車人說完，姜心一橫就在衛臉上咬了一口，給他啃出個牙印。

“模樣好是吧？我看你怎麼下車去拈花惹草！”

衛反手了左臉上的牙印，無奈說:“我幾時拈花惹草過？拈花惹草也不是這麼用的。”

姜一時興起啃了他一口，這會兒看著還滿意，心想臉上頂個牙印還能下車？進了煤城也得老實在車上待著！還喊了趕車人一聲，叮囑說可不許告訴別人這車里坐的是上京赴考的舉人老爺！不然萬一真給人搶去當婿呢？

趕車人笑得肚子疼，說夢都是反的，舉人娘子張過了。

“我本來也不信，可你都說煤城里的巨富商人不講理，府上還真有待字閨中的小姐，那還是謹慎點好。待會兒到了地方你就裝作車廂里沒人，別管我們，我倆不下去活了，過去再說。”

“真不下去了？”

“怎麼我說了還不算？得我相公親口跟你說？”

姜就兇了衛一眼，眼神示意他說。

衛:……

總覺得這個夢有點兇殘，媳婦兒一覺醒來簡直大變樣。

平常姜溫溫的，凡事相公做主，這一兇起來，衛真不敢唱反調，就果斷認了慫，吩咐趕車人照姜說的做。

趕車人:……

好的吧，既然舉人老爺都這麼說。

不下車就不下車，反正過個路補給一下，也停不了多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