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蕭元嬰走了幾天功夫,徐北游累個夠嗆,只因為這丫頭實在太難伺候,沒了一修為之后,仿佛變了一個人,倒是不再高高在上,可也徹底退化為來手飯來張口的千金小郡主。
以前他們兩人奔行于山中的時候,蕭元嬰并不進食,每日只是靜坐練氣,餐風飲,徐北游自己隨便吃點什麼也就對付過去了。可蕭元嬰也要吃飯之后,吃的東西就了老大難,小郡主雖說自小就沒了父母,可畢竟是在皇宮里養大的,講究食不厭膾不厭細,梆梆的干糧不吃,烤得半生不的也不吃,每天就吃幾個徐北游采摘的枇杷果子,得徐北游實在是沒招了,只能往有人煙的地方走。
按道理說,若是按部就班地修煉蕭家拳意,就算沒有了磅礴氣機,也還有一橫練魄,萬不會淪落到這個地步,可蕭元嬰吃虧就吃虧在修煉時間太短,先前取巧地跳過了煉、煉、煉皮、煉筋骨的百煉步驟,直接開始應竅,修煉氣機,所以一旦沒了氣機的支撐,立刻就變手無縛之力的小姑娘,關鍵這小姑娘還沒多自理能力,讓徐北游一路上當了爹又當媽,憋屈無比。
當徐北游終于看到徽州宣城府的城墻時,只覺得撥云見日。
騎在徐北游脖子上的蕭元嬰也是如釋重負,小臉上難得有了點笑容。
臨近城門,徐北游把蕭元嬰放到地上,自己背起劍匣,然后牽起的小手緩緩而行,兩人就像是一對兄妹,倒也不怎麼引人注目。
守門的兵卒查驗了徐北游的偽造路引,沒瞧出什麼破綻,干脆利落地把他們放進城去。剛一進城,蕭元嬰便開始四下張,顯然是得有些不了,想要趕找個地方祭一祭五臟廟。
徐北游領著找了一家氣派不凡的酒樓,不吝銀錢,要了個二樓雅座,又點了些招牌菜。
有了銀子,伙計自然是跑得飛快,不一會兒便給兩人上了滿滿一桌的各佳肴,蕭元嬰拿起筷子看了半天,還是失地嘆了口氣。
徐北游哭笑不得道:“我的小姑,這也不吃,那也不吃,你到底想吃什麼?難道是天上的龍肝髓?那我可沒本事給你弄去。”
蕭元嬰瞥了他一眼,哼哼一聲,一副就知道你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的不屑表。
徐北游笑道:“我是沒吃過什麼好東西,窮慣了的胃口也消不起,上次你姐姐請我吃螃蟹,可不就是糟蹋了。”
蕭元嬰不去理會這家伙的莫名其妙話語,著桌上的菜品開始天人戰,眼看著滿桌的菜就要涼了,還是口腹之勝過了多年的教養,小丫頭不再講究什麼食不厭膾不厭細,終于是出了筷子。
徐北游也不急著吃,就坐在一旁饒有興趣地看吃,小丫頭不愧是宮里走出來的孩子,教養極好,即便拋棄了食不厭膾不厭細那一套,可還保留了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即便是極了也不曾有半分狼吞虎咽,很是淑風范,關鍵又是個人胚子,長大了之后必定是個像蕭知南一樣的妖孽。
而且出乎徐北游的意料,蕭元嬰這個丫頭人不大,飯量倒不小,一桌子菜愣是吃了個,沒給徐北游剩下半口。
之后靠在椅子上,帶著三分貓兒似的慵懶和滿足,輕輕舒出一口氣,喃喃自語道:“倒也不怎麼難吃。”
徐北游給沏了一杯濃茶,平淡道:“得很了,一個饅頭就是人間味。”
蕭元嬰雙手捧過茶杯,輕輕吹去熱氣,抬頭看了徐北游一眼,臉上寫滿了不信二字。
徐北游笑道:“信不信由你,不過話又說回來,難怪你那麼重,原來你這麼能吃,看來以后不能你小元嬰了,改你吃貨嬰。”
蕭元嬰不搭理他,低下頭去小口啜茶。
這一路上,徐北游故
意把蕭元嬰喊小元嬰,一開始小丫頭還大聲抗議外加放狠話威脅,眼看抗議和狠話都不起作用之后,便轉為沉默來無聲地抗議,不過在一次徐北游小元嬰時不小心答應了一聲之后,便破罐子破摔,聽之任之了。
蕭元嬰小口喝完杯里的濃茶之后,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解釋道:“所謂修煉,其實就是吸納天地元氣化為已用的過程,萬皆有靈,故而我蕭氏先祖另辟奇徑,多飲多食,以進食壯大自,再將自煉化為氣機,我現在全氣機用來制五毒,氣海和氣府的氣機匱乏,自然就吃得多些,大宗門的弟子都清楚其中玄妙,也就是你這種閱歷淺薄的人才會不知道,哼,見多怪!大驚小怪!”
徐北游不跟一般見識,笑道:“好好好,是我見識淺陋,多謝蕭姑娘解行了吧?”
蕭元嬰輕哼一聲,似是不屑,不過待到徐北游轉頭朝窗外去時,小丫頭的角卻是悄悄翹起一個細微弧度。
徐北游著街外的熙熙攘攘,思量心事。
師父公孫仲謀曾經不止一次對他說過,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書卷中的微言大義說到底還是別人的道理,故而不可不信書,又不可盡信書,只有萬里路中的所見所所悟,那才是自己的道理。
這一路行來,雖然是匆匆而過,但徐北游也見了很多人,很多事,當真應驗了人生如戲的那句話,這一樁樁一件件,哪個不比話本戲文里更加離奇?
真是好大一臺戲。
人人皆是戲子伶人。
在這戲臺上,蕭知南和齊仙云是抖水袖的正旦青,蕭元嬰是舞刀弄槍的刀馬旦,林錦繡和知云是巧笑倩兮的花旦,師父公孫仲謀是長髯老生,張無病是翻筋斗的武生,還有難知莫測如花臉的牧棠之、塵葉等人,以及跳梁丑角的無葉道人之流。
而徐北游自己,則勉強算是個頭戴雉尾的小生?
蕭元嬰見徐北游怔怔出神,探著子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問道:“你想什麼呢?”
徐北游拍開的手,輕輕嘆息一聲:“想我師父啊。”
蕭元嬰撇撇似乎想要說什麼,不過話到邊,卻是咬了咬又重新咽了回去。
徐北游轉頭向,問道:“你有師父嗎?”
蕭元嬰板著手指說道:“有不呢,教禮數規矩的墨書大姑姑,教讀書的藍先生,教武的平安先生,父皇也能算是一個,他教我家傳拳意。”
徐北游呼出一口氣,說道:“我不如你,只有兩個可以稱之為師父的人,他們的名諱想來你也知道,我也不復多言了。”
蕭元嬰問了一個很是晦氣的問題,“公孫仲謀已經死了,你要是死在了江南,可需要我幫你去給韓瑄報喪?”
徐北游倒是沒有怒,想了想后嘆氣道:“那就有勞了,先行謝過。”
蕭元嬰忽然有些喪氣道:“現在咱們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要是你沒到江南就死了,那我多半也活不了。”
徐北游笑道:“你就不能說點吉利的話,如果我們倆都死在了半路上,那就只能讓你姐姐來給我們收尸了。”
蕭元嬰呸了一聲,老氣橫秋道:“也就是現在我打不過你,不然我肯定要一拳把你給打到樓底下去。”
徐北游笑意不減,道:“當初要不是我打不過你,你以為我會跟你走?”
蕭元嬰想了想,道:“那好,咱們算是兩清了。”
徐北游道:“既然兩清了,那以后不許翻這幾天的舊賬。”
蕭元嬰先是愣了一下,然后賞給他一個大大的白眼,“德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