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稀客，也是貴客，拜訪了江左謝家的山莊別院，為主人的謝家家主謝蘇卿并不在此地，故而一位客居于此地的子代為接待。

當瞧見那位白眉白發的老人后，臉上出一抹人笑意，快步上前，帶著三分親昵，又有三分尊敬，輕輕喊了一聲張伯伯。

老人向子，常年面無表的臉上竟是破天荒地有了笑意，“公主殿下，真是有些時日沒見了。”

在外人看來，這兩人就像是一對尋常的千金小姐和老仆，實在無法與堂堂的大齊公主殿下和司禮監掌印相聯系起來。

兩人進了山莊，沒讓侍仆役隨行，沿著一條兩旁種滿桃樹的鵝石緩步慢行，沒有權貴人家的繁瑣禮儀，只有順其自然的云淡風輕。

蕭知南隨手折了一束桃花枝，拿在手中，問道：“張伯伯久不出帝都，這次來江南是奉了父皇的旨意嗎？”

張百歲輕聲道：“回公主殿下的話，老奴此番前來正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請公主殿下回宮。”

蕭知南并不覺得意外，笑道：“讓我回家哪用張伯伯親自出馬，父皇下一道旨意就行，想來張伯伯上另有使命，不知能否也讓我知曉？”

張百歲雙手大部分都藏在寬大的袖口中，只是出四指指尖，臉上出一抹溫和笑意，“公主殿下果然聰慧，老奴此來江南，除了要將公主殿下帶回宮去，還要徹查有關薩滿教和寺異之事。”

蕭知南眉頭微蹙，“薩滿教和寺同是位于草原大漠，平日里兩家因為爭奪信徒的緣故，互相看不順眼，私底下更是多有齷齪，可如今卻是聯起手來，難道是那位鎮北王在幕后推手？”

張百歲點頭道：“殿下說得不錯，能讓這兩家聯手，當世唯有冷乾公一人而已。”

“林寒林冷乾。”蕭知南默念了一句，“這位舅公的膽子好大啊。”

張百歲輕笑一聲，“冷乾公的膽子素來很大，當年在西北軍中就是以驕橫跋扈而聞名，治軍更是冷酷無，輒屠城滅地，而且依仗著先帝和太后的偏，行事不擇手段，甚至曾經派遣死士刺殺魏和藍玉。”

第一次聽到此等聞的蕭知南忍不住咋舌道：“皇爺爺就不管嗎？”

張百歲笑道：“說句大不敬的話，這事還要怪太后娘娘，當年紅娘子之，導致整個草原王庭的林氏族人死傷慘重，嫡系一脈只有太后娘娘和冷乾公姐弟兩人幸存，這子嫁人之后就是潑出去的水，想要繼承香火還是靠男子，所以太后娘娘十分維護這個弟弟，就是先帝也不好多說什麼，這才養了冷乾公日后的跋扈子。”

蕭知南沉默了一會兒，這才緩緩說道：“如今不比當年，皇祖母已經不在，父皇掌權執政，怕是容不得他像當年那樣興風作浪。”

張百歲瞇起眼，“正因為是先帝和太后都不在了，冷乾公這才肆無忌憚起來，以前種種說到底不過是小打小鬧，這次卻是要真格的。殿下不要忘了，草原上有數十萬馬上控弦之士，如果全力奔襲，只要三天就可兵臨中都城下，若非如此，藍相也不會力排眾議重新啟用張無病為西北軍都督，委實是西北邊陲不安，容不得庸人坐鎮。”

蕭知南沉思不語。

不知不覺間，兩人已經走到了小徑的盡頭，這兒是一被桃林圍在中間的圓形空地，大約有半畝之大，全部用鵝卵石鋪就，四周還有另外七條小徑通往別。如果從上空俯瞰，就會發現這圓形空地其實是一個八卦太極的樣式，堪稱是獨匠心。

蕭知南道：“即便如此，以我大齊之強盛，也算不得什麼。”

張百歲

指了指腳下太極形狀的地面，說道：“一個鎮北王林寒的確算不上心腹大患，但是如果再加上一個道門，那就讓人不得不防了。”

蕭知南臉有些凝重，道：“道門這些年愈發自大狂妄，蓋因當年太祖皇帝登頂天下時多有倚重道門之，故而道門中不乏有人認為，道門既然可以扶我蕭氏上位，自然也可把我蕭氏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蕭知南的語氣微微發冷，“真當這個天下是他們施舍給我們的。”

張百歲平淡道：“不過是些井底之蛙的愚見，殿下不必為此惱怒，不過話又說回來，道門的確不可小覷，從春秋列國到大秦祖龍，再到大鄭，多個王朝都亡了，道門仍是巍然不倒，其中過人之可見一斑。“

蕭知南問道：“張伯伯打算怎麼做？”

張百歲略微慨道：“想要推翻道門，無異于癡人說夢，縱觀歷朝歷代，都不過是勉強制道門而已。先帝立國，道門出力甚多，先帝投桃報李，推崇道門，故而道門一改大鄭朝時的頹勢，有了今日執天下修士之牛耳的氣象。時至今日，道門漸有尾大不掉之勢，這顆苦果是我們大齊種下的，那麼也得我們自己去咽，所以陛下又不得不回到歷朝歷代打道門的老路上。”

說到這里，張百歲略微停頓，嘆息道：“撇開儒門不說，朝廷手中的兩大宗門，本是以天機閣為主，暗衛府為輔，只是自從陛下登基以后，便開始傾向于暗衛府，這里面縱然有老奴提督暗衛府和藍相爺執掌天機閣的緣故，但更深層次的原因還是因為道門，有當年的香火分，朝廷和道門在短時間都不會在明面上撕破臉皮，所以這暗地里的手就尤為重要。”

蕭知南接口笑道：“道門有鎮魔殿，那麼我們朝廷就要有暗衛府，鎮魔殿高人無數，那麼暗衛府便以數量取勝，總得來說還是五五之數。”

張百歲搖頭道：“真要撕破面皮，鎮魔殿未必是暗衛府的高手，因為鎮魔殿的大執事死一個就一個，總有死絕的時候。而我們暗衛府卻是窮究一國之力，無論如何也是殺不完的，道門真正讓朝廷忌憚的地方，是他們那一位位于當世之巔的掌教真人和三十余位大真人，足以改天換日，所以陛下才要收服劍宗，安玄教，拉攏佛門，用修行界余下的半壁江山來抗衡道門這個半壁江山。”

蕭知南嘆息道：“公孫仲謀已經死了，道門掌教的這手殺儆猴，讓父皇先輸一籌。”

“剛才公主殿下問老奴打算怎麼做。”張百歲緩緩說道：“那麼老奴可以告訴殿下，老奴現在要借著此事，一下子斬斷道門和草原出來的這只手，為陛下扳回一籌。”

張百歲出一手，輕聲道：“無規矩不方圓，朝廷和道門有許多不文的規矩，這次道門敢與草原那邊眉來眼去，便是壞了規矩，那麼老奴親自出手將這些壞了規矩的人抹去，就是秋葉也說不出什麼來。“

語氣平淡如水，甚至還帶著幾分習慣的畢恭畢敬，可話語的容卻是讓蕭知南這個見慣了大世面的公主殿下都有些震驚。

那可是數位地仙高人啊，說殺就殺？

不愧是天機榜上排名第四的平安先生。

殺人得平安。

張百歲瞇起眼睛，聲音無比，“這種臟活，老奴有些年頭沒做了，這次正好練練手，免得手藝生疏。”

蕭知南稍稍平復自己的心緒，微笑道：“那就預祝張伯伯一石二鳥。”

張百歲搖了搖頭，笑道：“是一箭三雕，老奴若是將這江南地界的烏煙瘴氣一掃而空，那麼劍宗的小家伙也能平安無事了，殿下你說是不是額外所得？”

蕭知南眼神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