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間,張無病已經手按在徐北游的心口上。下一刻,被徐北游強行鎮下去的滅神箭氣機驟然發開來,皮下有道道黑線瘋狂涌,猙獰駭人。
徐北游的臉重新變得蒼白沒有。
張無病將這些氣機悉數吸納到徐北游的心口位置,然后做了一個抓取的作,這些氣機竟是被他從徐北游的生生地抓取出來。
一團黑霧狀的氣機懸浮在張無病掌心,翻滾不休。
張無病握拳,掌心的黑霧瞬間消散于無形。
徐北游咳嗽幾聲,開始運轉龍虎丹道,調和自氣機。
張無病慢慢說道:“雖然我在佛門待過些年頭,但并不擅長治病救人,幸虧這次只是第八等的滅神箭,若是換前幾等,我就只能看著你去死了。”
徐北游收功之后,用手指輕輕抹去臉上的跡,“暗衛府真是深不可測。”
張無病平淡道:“其實是你沒趕上個好時候,當年你師祖上仙塵在世時,就連前朝大鄭皇帝也要尊稱先生,一個暗衛府還真不能與劍宗相提并論。”
“都是過去的事了。”徐北游喃喃道:“往日榮華終過往云煙,今日富貴還得靠我自己。”
張無病笑道:“這話對也不對,如今天下好大一盤棋,弈棋人寥寥無幾,其他人無論是逍遙地仙也好,還是一品卿相也罷,都是弈棋人手中的棋子,你我是同棋子,不算孤一人。”
徐北游有些好奇地問道:“誰是弈棋人?”
張無病輕聲慨道:“這不是兩人對弈的尋常棋局,而是一場多人混戰的逐鹿之局,如今正式執子弈棋的有皇帝陛下和掌教真人,草原汗王算是個半個,不過尚未完全局,至于魏王、后建國主、佛門主持等人,則是站在棋盤之外的觀棋人,至于有沒有觀棋不語就不好說了。”
徐北游道:“觀棋不語真君子,可君子卻做不來皇圖霸業,能為一國一地之主的人,都不會是君子。”
張無病笑了笑,沒有否認徐北游的話,“棋子也分兩種,一種是棋盤上的棋子,一種是棋盒里的棋子,我原本在佛門,那便是棋盒里的棋子,可我決定重回朝廷之后,就變了棋盤上的棋子,在我正式就任西北軍都督之后,棋子落地生,再也沒有反悔的余地。”
徐北游點頭贊同道:“棋盤棋盒,局局外,說得徹。”
張無病向徐北游,指了指他的臉上。
徐北游手指輕輕拂過臉上的傷口,眼底有一抹沉掠過。
張無病問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當初的約定?”
徐北游由衷笑道:“自然是不敢忘卻,你說我師母的東湖別院中有一件你想要的東西。”
張無病平淡道:“那東西其實是一個人的行蹤。”
“誰?”徐北游直接了當地問道。
張無病稍稍猶豫,還是一字一句說道:“唐圣月。”
徐北游愣了一下,緩緩道:“前不久我在神都見過,踏月而來,救走了我和陸家后人陸樸,卻又將我丟在徽州境,帶著陸樸不知去向。怎麼,也在江都嗎?”
在戰場上殺伐果決的張無病竟是有些猶豫不決,自言自語道:“,應該是在江都吧,當年渡江定鼎一戰,各路高人紛至沓來,死傷慘烈。”
“武祖皇帝蕭烈開竅千余對戰手持誅仙的上仙塵,最后力竭而亡,接著上仙塵在扛下九重雷劫之后,又以劍三十五抗衡先帝裹挾天下大勢的天子劍,同樣是力竭而亡。白蓮教副教主徐鴻儒死于微塵大真人之手,青塵不敵天塵大真人負傷而逃,就連當年境界之高僅次于上仙塵的白蓮教教主傅塵,也在此役中隕。”
“那時候,你師父公孫仲謀也好,如今的道門掌教秋葉也罷,都沒有太多手的余地,我和更是如此,所以我也不知道日后的下落,只知道還活著,繼承了白蓮教的缽,平日里行蹤,甚有人知曉。”
徐北游問道:“如果我師母也不知道呢?”
張無病搖頭道:“張雪瑤一定知道,早在大鄭神宗年間,們兩人就已經相識相,也算是閨中友,而且兩人這些年來的境相似,一人是劍宗余孽,一人是白蓮教余孽,同是天涯淪落人,沒有道理老死不相往來。”
徐北游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我聽說這位白蓮教教主當年跟蕭皇有些不明不白的糾葛,不知有句話當不當問?”
張無病似乎早有預料,輕聲說道:“你別問我和是什麼關系,我只想在去西北落地生之前見一面,一面而已。”
徐北游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輕輕點頭,“我知道了。”
——
自從去年冬天之后,位于江都城外的東湖別院就掛上了白的綢子幔帳,白的燈籠,白底黑字的對聯。
不從這兒路過的踏青游子紛紛猜測,瞧這滿府上下盡縞素的排場,多半是這家里的老爺沒了,可也不見這府上的爺出來主事,最多是偶爾看見幾個老仆丫鬟,難道府里只剩下個老夫人了?
承平二十一年的春雨時節,一場淅淅瀝瀝的牛細雨又是不期而至,白的細雨籠罩著東湖和湖畔的別院,無數雨點落下后濺起一層白的水霧,連接片,最終天地之間只剩下一片白霧茫茫。
在白霧中,房頂上的黑瓦格外鮮亮,于雨霧朦朧中若若現,瓦片上的雨水匯聚細細水流,沿著屋檐掛角而下,垂下一條條銀亮的細線。
好似畫中人的一襲白,撐著白的油紙傘,在這白的雨霧中,走進了滿是縞素的東湖別院。
一名同樣著白的子親自迎接了,不過兩人的白終究還是有些區別。撐傘之人的白是潔如白云,亮若白日,外面籠罩了一層輕紗,如夢似幻。別院主人的白卻是素白到了極點的喪服。
兩名子攜手來到后府的琉璃閣中,溫了一壺熱茶,就著閣外的細細春雨,說起子之間的私話。
兩人幾乎年年如此。
白子雙手捧茶杯,輕吹裊裊霧氣,“當年蕭煜和杜明師帶人沖進這里,將我們兩人擒住。幾十年過去了,蕭煜和杜明師俱已作古,反倒是你我二人還在這世上,實乃幸事。”
喪服子輕聲道:“不管是皇親國戚,還是平常人家,總是當家的男人先走,只剩下一個人孤零零地在這世上。”
白子輕啜一口熱茶,平淡道:“正因為如此,你我二人才能當家作主,若是那些男人還在世上,哪里得到我們。那孩子已經快要到江南了,你打算怎麼辦?”
喪服子向外面的雨幕,“我和仲謀沒有孩子,這孩子既然是仲謀的嫡傳弟子,那麼我就把他看作是自己的孩子,將仲謀留下的家業到他的手上。”
正在喝茶的白子眉頭微蹙,“想清楚了?這麼多年來你一直跟公孫仲謀互不相讓,現在怎麼又讓步了?”
張雪瑤收回視線,揮手撲散眼前霧氣,輕聲道:“爭,也要看跟誰爭,我這個做長輩的怎麼好意思跟一個孩子爭。而且你也別總說我,你這麼大年紀了,還不是牢牢抓著白蓮教不放?這次又把那個陸家的孩子救了回來,簡直跟公孫仲謀一個德行,在這點上我們都比不過林銀屏,偌大的一國權柄,說放手就放手,不做那權傾朝野的垂簾太后,卻跟著蕭煜一起進了梅山皇陵,也難怪蕭煜當初選了做皇后。”
人之間的話語總是免不得了綿里藏針,這一來一回之間,唐圣月略輸一籌,不過也沒想著現在就扳回一城,畢竟來日方長,轉而說道:“說正事,算算時日江南都督的位子馬上就要換人,不過秦穆綿也快從后建回來了,咱們三個議定幾個人選,還是讓出面去跟蕭玄談一談?”
張雪瑤點點頭。
世人不知,江都真正的幕后掌權人,不是什麼江南道門主事,也不是鎮魔殿南方鬼帝,更不是地方三司衙門,而是三個風華絕代的人。
秦穆綿、唐圣月、張雪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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