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天,徐北游只覺得心俱疲,比練劍和讀書還要累上數倍,因他既要據蕭知南的意思去接墨書,又要應付不請自來的謝蘇卿,而且這兩人都是老狐貍,城府深沉,喜怒不形于,一言一行都要費盡心思去揣斟酌,累還是其次,更重要的是心累。 ?
波瀾壯闊的世面和坎坷崎嶇的挫折是讓一個男人快走向的最好料,在蕭知南看來,坎坷崎嶇的挫折有鎮魔殿甚至是道門就已經足夠了,只要為徐北游提供足夠大的世面即可,這是公孫仲謀曾經一直做的,現在公孫仲謀死了,由來補上。
人世間最大的世面不是風景,而是一個個位居高位的人。
白布,公門小吏,功名在,清水散,七品縣令,四品知府,一州三司,封疆總督,六部九卿,閣大學士。
不記名弟子,記名弟子,外門弟子,門弟子,嫡傳弟子,真人,尊號真人,大真人,殿閣之主,峰主。
這是朝廷的文系和道門的弟子框架,幾乎就是一步一門檻,也是一步一登天,其攀升難度更是出常人的想象之外。
就拿齊仙云來說,有一個掌教真人做師父,本也是謫仙大材,可如果不論師承背景這些因素,在道門中大概也就是于尊號真人這個層次,在其上還有三十余位大真人,五殿十二閣之主,以及八脈峰主。
更不用說那位屹立于當世巔峰的掌教真人。
天高地厚,道門巍巍然立于世間,已經是近天之高。
今天謝蘇卿又來謝園,他與蕭知南和墨書都是老人,沒打招呼就“順道”來了徐北游這邊,泡了一壺熱茶,也不講究什麼茶道茶藝,一兩一金的雨前茶喝起來就像一文錢一碗的劣茶,在懂茶的人看來,這幾乎就是暴殄天。
謝蘇卿很是隨意地給徐北游倒滿一杯,裊裊的熱氣隔擋開兩人的視線,緩緩說道:“北游,如今你也是及冠的年紀,該取個表字了。”
徐北游虛扶著茶杯,道:“如今家中長輩只有先生,只能等到再見先生時請他為我取個表字。”
謝蘇卿一杯茶飲盡,又給自己倒了第二杯,慨道:“年輕好啊,畢竟能像韓公這樣歷經大起大落后仍舊能東山再起的終究只是數,大部分人在不之年就已然為定勢,再無分毫前進余地,所以要趁著年輕多闖一闖,哪怕是吃些苦頭,栽幾個跟頭,那都是無關要的小事,年輕人的子結實,經得起摔打,反倒是年老以后,子骨大不如從前,可能一個跟頭就再也爬不起來。”
謝蘇卿頓了下,然后笑道:“都是些老生常談,年紀大了難免慨嘮叨幾句,北游你可不要不耐煩啊。”
“謝先生所言都是金玉良言。”徐北游輕輕搖頭說道。
謝蘇卿笑了笑說道:“北游,你是不是有些疑我為什麼要跟你說這些?其實等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有所會,我們這些所謂的世家最是看重門第二字,其實說白了就是門生故吏。”
“拿當下的朝堂局勢來說,藍相是臣,陛下是君,可為什麼陛下遲遲不敢藍相?就因為藍相的門生故吏遍布朝野,這些年來拜藍相為座師的士子不知凡幾,被藍相提拔的員更是數也數不清,這些人構了廟堂上的一座大山,難以撼,有人稱之為藍黨。”
“高山仰止,我不奢能有藍相這樣的氣派,只是想著看到有意思的晚輩,便出手幫襯一把或是點撥一二,結個善緣,若是真能出幾個大人,我到老了也能多點跟晚輩吹噓的本錢。”
徐北游也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笑道:“如此說來,謝先生是對我徐某人抱有期了。”
謝蘇
卿瞇眼笑道:“試想多年之后,老夫能對孫子如是說,爺爺當年可是指點過那位大劍仙的,豈不快意?”
——
蕭知南為徐北游整了整襟,然后又后退一步上下打量一番,像極了一個正在為丈夫收拾打扮的妻子。
這是第一次如此上心地對待一個外人,不單單讓徐北游寵若驚,就連跟隨在旁的銀燭也是一副見鬼的神。
銀燭見公主殿下沒有讓自己搭手幫忙的意思,索就開始打量徐北游,這次第一次近距離仔細觀察徐北游,中等偏上的個子,比公主殿下高出大半頭,材差不多算是修長,至于長相嘛,在看來還算可以,總之是各花各眼,這就是個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問題,反正不丑。再加上忙活了大半天的收拾,還真有點的世家子的風范。
不過銀燭有一點想不明白,帝都中最不缺的就是所謂世家子,可是沒瞧出徐北游有什麼與眾不同的地方,更看不出哪里出類拔萃了,偏偏公主殿下像中了邪是的,對他無比上心,郡主和康樂公也是如此,銀燭輕輕嘆了口氣,想不明白啊,想不明白。
最近這段時間徐北游一直安居謝園之中養傷,對于外面的事不甚了解,直到前幾天才從謝蘇卿口中得知,江南的形勢竟是一日嚴峻過一日。
這段時間里主要生了兩件大事,一件就是平安先生張百歲對江南道門驟然難,搜集證據羅列罪名,一連查封道觀二十余座,緝捕道人三百余人,一時間除了位于江都城道坊的紫榮觀,江南其余大小道觀都是風聲鶴唳。不知是不是出自蕭知南的授意,端木玉與南方鬼帝私下勾結的事也被翻了出來,張百歲雖然沒有撕破臉面,但還是奪了端木玉手中的權柄,換句話來說,端木玉再想調江南暗衛府來針對徐北游已經是不可能了。
不出意料,道門那邊迅做出反應,鎮魔殿中三號人,第二大執事酆都大帝與另外兩位大真人將不日抵達江都,親自面見張百歲,為此謝蘇卿這位暗衛府的都督同知已經好幾天見不到人影。
至于另外一件大事,現在還是捕風捉影,不知真假,坊間盛傳玄教教主慕容玄將在近日重返江南,這次沒了公孫仲謀的居中調停,這條過江強龍與眾多江南地頭蛇之間必定又是一場腥風雨。
至于徐北游?現在的他還沒有說話的資格,居中調停更是無從談起,遠遠看著就好。
這些刀劍影距離徐北游太遠,反倒是讓他迎來了難得的閑暇,今天就是蕭知南兌現自己的承諾,準備領著徐北游領略江南風。
蕭知南除了幫徐北游打扮一番,自己也是心妝扮,一藍白素雅宮裝,略施淡妝,如出水芙蓉,顛倒眾生。
除了他們兩人之外,還有蕭元嬰和張無病隨行,以防在如今這個江南的多事之秋出什麼岔子。
幫徐北游收拾滿意之后,蕭知南緩緩后退幾步,與徐北游拉開一段適中的距離,雙手疊在小腹,整個人端莊典雅,道:“張病虎和元嬰已經在等著了,我們也走吧。”
徐北游張開雙手,大大地袖子垂落下來,他低頭打量著自己,一白繡淡黑紋的大袖鶴氅,搭配白底黑面白紋云履,行走之間袂飄飄,年輕者著之風流瀟灑,年老者著之則仙風道骨,乃是當下江南最為時興的名士裝扮。
“走吧。”徐北游有些慨地說道,沒想到人生的大起大落是如此之快,自己從布到錦華服不過才用了一年時間而已。
兩人并肩向外走去,銀燭跟在后面。
一路上蕭知南沒再做出什麼出格舉,與徐北游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徐北游在暗松一口氣的同時,又有些難以與人言說的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