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近黃昏,斜斜的夕從大殿門口打進來,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長長的殘,將佛像前徐北游的背影拖得老長。
蕭知南不知何時來到大殿門口,扶著朱紅的門框,夕的線從后來,仿佛在的廓上鍍了一層紅的金邊,臉龐籠罩在影中,看不清神。
“看什麼呢?”蕭知南輕聲開口問道。
徐北游轉過來,微笑道:“你醒了?”
蕭知南輕輕嗯了一聲,邁過門檻走進大殿,臉龐上的影散去,整個人變得清晰起來。
看到這一幕,徐北游的心底微微一,邁步迎上前去,道:“我剛才在看佛。”
“看佛?”蕭知南抬頭向那三尊不喜不悲的金大佛,緩緩道:“這三尊大佛……是由當年佛門三大士之首的不空大師親手所造。皇祖父年輕時曾問道于不空大師,有師徒之誼,故而鳴寺建之后,皇祖父想請不空大師為鳴寺首任主持,只不過不空大師婉拒了皇祖父的提議,而是推舉蒼雪大師為鳴寺首任主持,并留下了這三尊橫三世佛佛像,傳聞與佛門祖庭的橫縱三世佛佛像本尊有九分神似。”
徐北游哦了一聲,道:“難怪那人一直在看佛。”
“那人?”蕭知南好奇問道:“是誰?”
徐北游輕聲道:“秦穆綿。”
蕭知南怔了一下,然后輕輕嘆息道:“看來你已經見過了,那都說了什麼?”
不過未等徐北游開口,蕭知南又搖頭道:“算了,你不要告訴我,自己決定就好。”
徐北游沉默不語。
“時候不早了。”蕭知南看了眼外面天,緩緩道:“我打算回去了,你呢?你要是想去東湖別院,我待會兒讓張無病把劍匣給你送來。”
徐北游幾乎沒有怎麼猶豫,直接搖頭拒絕道:“我已經在這兒想了小半個下午,還是我自己回去拿吧。做事如同烹小鮮,講究一個火候,火候不到,半生不,火候過了,事就焦。”
蕭知南臉上又綻起些許笑意,淺淺的,恰到好,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去?如果是在我返回帝都之前,我可以考慮陪你一起過去,也算給你壯壯底氣。”
徐北游輕輕一笑,“你不怕秦穆綿?那可是曾經與太后娘娘斗法的高人。”
“怕,怎麼不怕?”蕭知南這一刻笑得像只修煉的千年妖狐,嫣然道:“不過你肯定不會看著我被欺負,是不是?徐北游。”
徐北游一愣,苦笑道:“老輩人的恩怨啊,就像我師父和秋葉一樣,都是算不清的糊涂賬。”
蕭知南平淡道:“沒什麼算不清的,父皇從來不避諱這一點,他曾說過,皇祖母和秦穆綿的恩怨,說白了就是兩個人爭男人,最后皇祖母贏了,僅此而已。”
徐北游愕然,對于皇帝陛下的直白深震驚,畢竟是涉及父母雙親,為人子者怎好如此言說?
蕭知南忽然笑道:“若不是皇祖母贏了,也就沒有父皇,更沒有我了。”
徐北游坐在門檻上,著正在逐漸西沉的夕,慨道:“人何苦為難人啊。”
蕭知南猶豫了一下,也學著徐北游那樣不顧儀態地坐在門檻上,著夕道:“如果說這話的是男人,那麼只能說明你們男人真貪心。”
“貪心?”徐北游笑道:“不貪心的人還是人嗎?那是圣人了。”
“其實……我一直很羨慕皇祖母,我越是羨慕,我就越是不甘嫁給端木玉之流,你說我是不是也很貪心呢?”蕭知南輕聲道。
徐北游搖頭道:“不貪心,人之常而已。如果按照我們劍宗的行事手段,把端木玉之流一劍殺掉就好了,一劍不
能解決麻煩,卻能將這個麻煩直接抹除掉。”
蕭知南苦笑,“真煞風景。”
“呵呵。”徐北游笑了笑,將這些時日加諸在自己上的冷漠和城府拋開,就像在丹霞寨初見蕭知南時的樣子,干凈的臉龐和干凈的笑容,讓大有八風不境界的蕭知南竟是有了剎那間的失神。
蕭知南就像大多數的公主殿下一樣,從來都不知道兩相悅是一種什麼滋味,甚至連心的滋味也未曾嘗過,因為從小就看慣了父兄的杰出,讓很難再對那些年輕俊秀們產生什麼別樣愫。
像一只生活在廟堂上多年的老狐貍,斟酌著得失,權衡著利弊,用理的目審視著周圍的所有人,直到再三遇到徐北游這個不太一樣的年輕人,從最開始的不以為意,到后來的心思搖,捫心自問,天底下是否真的有緣分這種東西?
若是真的有,放任它從眼前溜走而不抓住它,可是罪過?
蕭知南低垂了眼簾,輕輕轉著手腕上的紫眼睛翡翠數珠。
蕭家嫡宗人丁稀,數來數去都超不過雙手之數,所以沒有外人想象中那麼大的規矩,很多話也并不忌諱。
父皇蕭玄就曾在年時問過其父蕭煜,為什麼以帝皇之尊卻只娶了母親一人。
蕭煜回答原因有三,其一,夫妻二人本是患難夫妻,自貧賤到富貴,一路扶持,不愿。其二,妻子因他之故而曾重傷,患頗深,以至于日后弱多病,氣又大,氣則傷,不忍。其三,人若多,是非也多,是非若多,則清凈太平,不想。
因此三點,蕭煜終生只娶林銀屏一人,秦穆綿雖然也被一眾老臣尊為太妃,但實際上卻與蕭皇既無夫妻之名,也無夫妻之實。
當然,父子之間的這番對話肯定是背著那位素來以驕妒而聞名于世的太后娘娘,否則蕭煜也許不會怎樣,年時候的蕭玄卻是免不了要被母后一頓“扁圓”的教導。
也許正因為蕭知南肖似其祖母的緣故,打心底里就沒想過要與其他子一起分自己的丈夫,哪怕這個丈夫讓棄如敝履,那也容不得其他子去沾染半分。
從這點上來說,端木玉這個被蕭帝屬意的半個婿算是犯了蕭知南的大忌,從來都不喜歡悲春傷秋的公主殿下甚至開始思量是否要讓端木玉提前離開棋盤。
徐北游從頭到尾都在觀察蕭知南的神變化,等到蕭知南將手腕上的數珠重新收進袖口,他才收斂起臉上的笑容,輕聲問道:“剛才在想什麼?”
蕭知南破天荒地出一個燦爛笑容,笑得瞇起眼睛,仿佛沉浸在某種歡樂緒之中,“我在想怎麼才能把端木玉那個人渣大卸八塊。”
徐北游驚訝問道:“真的假的?要不要我幫你補上一劍?”
不管怎麼說,在對待端木玉這一點上,徐北游絕對是和蕭知南別無二致。
“補上一劍?不怕惹上端木睿晟?”蕭知南笑問道。
“端木玉要置我于死地,難道還要我坐以待斃?沒有這樣的道理。”徐北游笑了笑,道:“我不是以德報怨的爛好人,更學不會唾面自干的本事,只知道以還而已。”
蕭知南從門檻上起,道:“想要以還,不是放幾句不要命的狠話,做個視死如歸的姿態就算可以了,還得有那個資本才行。如果是以前的劍宗,四大長老,六大劍奴,十二劍師,二十八閣衛,你為劍宗的首徒主,自然有這個底氣。至于如今嘛,你想跟端木睿晟掰手腕,還是差得太遠了。”
徐北游也隨之起,道:“我是小地方出來的布小民,沒有人人稱羨的彪炳家世,也沒有謫仙的骨資質,僥幸了劍宗主,已經是天大的機遇,再求別的未免太過人心不足。師父和先生給我鋪好了一條坦大道,我只要不中途夭折,總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地與端木家的家主分出個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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