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問：“姑爺呢？”

寶兒一聲不吭，淚水一顆一顆滴在我手背，灼得我手直發。

薑溱言，那日我死在了範天涵的懷中，他摟著我在庭院裏坐了一天一夜，然後替我辦了喪事，那幾日裏，他一直很平靜，並未過分悲慟。

直到我釘棺那日，時辰將到卻遲遲未見他現，並且四尋他不著，我爹猜他大概不忍在場觀看，於是便令木匠莫誤了時辰趕快手。

他們在棺木見著了側躺攬著我的範天涵，他上著壽，平靜安詳。薑溱替他把了脈，筋脈盡斷。

他們還言，範天涵改了靈堂挽聯：

生死相許

難求生前長相守必得泉臺永相隨

本該是個梁祝般的滿結局，但由於添了天涵這個死者，又得重新算時辰才能殮，殮那日，寶兒趴在我口嚎哭，忽然聽到我的心跳，嚇得昏了過去。薑溱大驚之下腦子開竅，跑回山上尋找神醫師父的靈丹妙藥，竟發現號稱出外行醫救濟世人的師父在窩裏睡覺，原來師父出門行了七天醫，覺得太累了，便放棄了懸壺濟世的念頭。於是薑溱帶著神醫回來，神醫言我雖被拂雲掌傷了元氣，但我由於我亦練過拂雲掌，有真氣護，故我並非真死，是真氣為了護而詐死，待真氣逆轉，自然會清醒過來。

而神醫對著範天涵發表了歎，他道他行醫多年，從未見過筋脈斷得如此徹底的人。他還說斷筋之人，若七日不能續上，便是回天乏力，他將範天涵帶走研究，今日已是第九天。而薑溱再回山上，卻不見了師父與薑溱的影蹤。

世事奇妙，我活了二十餘年，從不知我有個真氣的好，這會兒卻覺真氣在我猛烈竄，使我頭俗套地一甜，嘔出一大口。

爾後便是平靜而漫長的等待，即無以淚洗臉，也無痛徹心扉。生若無可，死又有何懼，我隻是在等待，等待一個使我理直氣壯的結局。

這日，我在書房打盹，我近日來養一個習慣，喜歡伏在書案上睡覺，總能夢見範天涵，魂牽夢縈什麽的，甚是喜人。

我睡得迷糊，隻覺有人推一推我，“清淺，我回來了。”

我抬頭，見是範天涵，便道：“怎地又是你？”

他食指點一點我的鼻尖，笑道：“常夢見我麽？”

我掰了手指算與他聽：“第一次是去邊疆找你的途中，第二次是我複活後首次眠，爾後每次我眠就會夢著你，我數不清了，但今日是第十八次了。”

他苦笑，“不是說數不清？我離開三個月，你才睡了十七次？”

我點頭並誇獎他：“你算數很好。”

他俯親一親我：“我很想念你。”

我讚揚他：“你的比最後一次親我了許多。”

想一想我又要求道：“你這次消失前能不能不要起大霧或者濃煙，每次我從夢中醒來，都覺得像是遊了一遍地府。”

他一我的頭：“我真的回來了，不走了。”

我轉抱住他的腰，埋他懷中淚流滿麵，雖然他次次如是說，但我依然願意回回相信他。

許久之後，我抬頭提醒他道：“你真的不會走了。”

他以二指掐我頰，道：“不是夢。”

這三個字以及麵頰上的疼痛，是我此生永垂不朽的恩。

範天涵言神醫雖替他將筋脈在七日續上，但長好卻需要很長時間待在極寒地帶，於是神醫帶他去了玄冰山。我並不在乎理由，他隻要回來便已足夠。

範天涵不在時，白然將蕭子雲與大師兄收押大牢，說是待範天涵回來自行發落。範天涵不在之時，白然甚是忙碌，皇帝賜他自立門戶，白府中養了數十妻妾，他甚是勞心勞力。

今日風高氣爽，我在亭子裏吃茶看畫冊。

師父現時，我並無多驚訝，早料到了他又該來說了。

果不然，他表達了對我的關懷之後便哀傷道：“淺兒，師父知道你吃苦了，但現也塵埃落定，不如勸範天涵將子雲與修兒放了，得饒人且饒人呀。”

我拈了個棗子糕放裏，也不吭聲，咱這會兒被求著呢，得擺譜。

師父又道：“淺兒，你就當積德，這麽些年來，你也造了不孽，你缺德呀。”

我這會兒譜也擺不下了，忍不住回：“你才缺德。”

他點頭：“可不是，我要不缺德也養不了這兩混賬。”

他如此實心眼，我反倒語塞了。

他又道：“以我對修兒的了解，他雖然掠走你，他一定是好生待你的。而子雲也不可能無故刺殺皇帝，這中間定是範天涵為了尋你而設下的陷阱。你們雖在鬼門關走了一趟，但總還是有驚無險，而範天涵卻削下了子雲一條手臂，不如算了罷？”

我一想倒也是，但還是問：“那麽枉死的小丫鬟呢？”

師父歎息：“你見那些個大俠頂著替天行道的名義，殺的人難道會？府何時管過？殺人償命是江湖上最無稽之談。”

呃，這麽說也不無道理……

後來不知道怎地，我莫妙地又應承了跟範天涵求，大概我實在生善良罷。

於是晚上範天涵在書房裏看公文時，我便進去人所托忠人之事了。

我拿了把撣子，在書房左揮右抹地撣灰塵，撣了半晌，範天涵也沒回頭我一眼，我隻好把撣子往他上招呼，他還是不聲地任我在他上撣灰塵。

我見狀也隻好先開口：“我今日去見娘了。”

停頓了良久他也不追問，我隻好又道：“娘看起來蒼老了許多，一提蕭子雲便哭，自責道是沒替兄長教育好兒。”

範天涵放下手上的公文，格開撣子：“你直說罷。”

我快速道：“師父讓我來求，希你對蕭子雲與大師兄網開一麵。”

他回：“不幫。”

我撇撇：“這一切都由我而起，我不追究了不？”

他反問：“那麽蕭子雲之前殺的丫鬟呢？你不是一直想我替討回個公道？你的正義呢？”

被他這麽一詰問，我也迷惘的，正義本是無所謂有，無所謂無的，你一提起，我就覺得我好像必須得有。

範天涵見我沉默，手在我頭上敷衍一：“你先回房歇著，我看完公文就來。”

我往外走兩步，覺得不對勁，又往回走，奪了他的公文：“得饒人且饒人，你這麽些年來做的缺德事也不，權當積德。”

他偏頭我，反問：“我缺德？”

我隻好道：“我缺德，你就當替我積德罷，否則百年之後你羽化登仙了，我鋃鐺下地獄了，咱以後就見不著了。這次死裏逃生後，我覺得隻要你在我邊，恩怨什麽的我都可以不計較。”

他搖頭：“我不會放了他們。”

我圈他脖子的手往下，順勢掐住他脖子搖晃：“你究竟想怎樣？”

範天涵被我晃得聲音直哆嗦：“你……才……想……怎樣？”

我想著既然如此，那我退一步求：“不然免了他們死罪？”

他皺眉：“我何時說過要治他們死罪了？”

我一愣：“沒有？”→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他點頭：“沒有。”

我追問道：“那治什麽罪？”

他道：“廢了他們武功，流放邊疆。”

我聽著這安排合理的，便溜下他的膝，親一下他的頰，拍拍他的腦袋：“好好看公文，莫要再三心二意，我出去了。”

出了門拐個彎，師父就迎上來了：“如何？”

我長歎一聲：“範天涵言他們死罪難逃呀。”

師父一聽急了：“事到如今，隻能劫獄了。”

我忙攔住他：“你先別急，聽我講完。在我的苦苦哀求，威利下，範天涵終於鬆口。”

我故意頓一頓，想賣個關子，但見師父拳頭已經得青筋凸出，忙道：“最後答應了廢了他們武功，流放邊疆。我記得師父曾講與我聽過你被稱魔頭是由於你來自邊疆，多麽麗的誤會。這回好了，你還可以跟著他們回趟家鄉。”

師父偏著頭琢磨了一會兒，道：“淺兒，這次多虧了你，這份師父記心裏了。”

我著師父頓顯蒼老的麵容：“師父之事便是徒兒之事。”

大師兄蕭子雲被流放邊疆，不久傳來消息言他們在進邊疆時被劫囚了，還言劫囚的是個神神叨叨的老頭和一個刀疤人。

朝廷也沒再追究，事就這麽不了了之。

我在他們上路前去探過他們，給大師兄送了那本一直沒送出去的《神雕俠》，裏麵夾了忒多從李總管賬房那兒來的銀票。寶兒在一旁心疼得直嚷嚷：小姐你夾的銀票都比書頁多了，李總管知道了非把胡子給氣翹了不可。

我覺得寶兒忒小家子氣，花這點銀票就能明正大見著蕭子雲潦倒落魄的模樣，何樂不為。

隻可惜蕭子雲一點不潦倒，見我與寶兒來探監，翻了兩大白眼送我們。我與大師兄還沒說上兩句，蕭子雲斥了一聲“有完沒完”，大師兄就白著個臉低聲下氣地哀求我快點走……

我他媽錢白花了！

這日，我那醜皇帝哥哥微服出宮玩樂，我與範天涵還有寶兒作陪，帶上寶兒主要是覺得皇帝一般都擺排場，得多帶個人侍候著。

說良心話，這皇帝，除了長得醜，還真是個好人，陷害蕭子雲也還真多虧了他。

我與他並排走，忍不住問他：“皇兄，能否告知我你是如何讓蕭子雲對你手的？”

他笑：“我見長得標致的，就順手調♪戲了。”

……

他哈哈大笑：“逗你的，我為當今天子，我說誰刺殺我了，一定就刺殺我了，哪裏還需要編排甚麽理由。”

這倒也是，是我糊塗了。

我們一行四人就在街上瞎逛，沿途引了不側目，研究了半晌，發現是皇帝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