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來到臨河巷的漕幫據點時，無論是楊震的心還是幫眾對他的態度都已與第一次來這兒大不相同了。他們恭恭敬敬地將面帶微笑的楊震迎進了大宅之中，而章也如那次般早在堂屋中恭候多時了。

依然是一壺茶，兩人相對而坐，但卻了之前的劍拔弩張，多了一分親近之意。

在互相問候寒暄了兩句之后，楊震便了正題：“前日幫主曾說有事想借助咱們錦衛的力量，今日還請直說吧。”

章把面一肅，為兩人的杯中都續上水才繼續道：“楊兄弟可還記得今年上元節時的那場大火嗎？”說完若有所思地看了那扇屏風一眼，今日兒卻并沒有躲在背后。

楊震點頭應是。那場大火起時他也正其中，這才幾月工夫怎麼可能忘了呢？他甚至還記得自己當時還救過一位清麗絕倫的子，可惜后來卻再未遇上，倒是頗為憾。

“那日小也在這場大火之中，幸有人仗義相救，才逃了出來。”章說著又看了楊震一眼，將心中的謝意去后才又道：“不過我一個李剛的老兄弟卻葬在了那場大火之中。”

“這怎麼可能？”楊震很難相信地搖頭：“想必那位李前輩也是懷武藝之人吧，怎會在這場火災中出事？”

“這正是在下想要請你們錦衛出手相助的地方了。我那李兄弟一橫練功夫在江湖上也有些名頭，卻不想竟沒闖過這一關。而就我所查，他確是遭人暗算，才會喪命于此。”章說著眼中出了悲傷之：“而就當時與他在一起的小回憶，那時確曾發生過一件怪事，曾在事前聞到了一陣異香，隨后才會無力逃出火場。”

“在下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楊震聽了他的描述，心中便是一，地似乎是猜到了什麼。

“但講無妨。”章似乎也知道楊震的心思，臉上如古井不波。

“這次事看起來只是個意外，但在我看來卻是有人蓄意暗算。可小姐……”說到這個陌生的稱呼，楊震突然一頓，似乎是想到了什麼，但很快又將這個古怪的念頭拋到一邊：“還有李前輩出現在那條街上也是偶然之事，那就說明是有人在暗中跟隨才能得手吧？”

“不錯。還有一點我也不想瞞……”章的聲音略微低了一些：“我已查出此事就是我漕幫中人所為。”

“唔……”楊震明顯吃了一驚，但很快就又接了這個事實。像漕幫這樣的大幫派部出現你死我活的爭斗也很是正常，畢竟有句話說得好，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漕幫部何嘗不是個小江湖呢？

“但我卻未能查出做此事之人究竟是誰，還有他的目的何在。畢竟我為漕幫副幫主手查此事還是有諸多不便，甚至會惹來幫中其他兄弟的猜疑，這才想請你們錦衛的人在外幫我查探一下。”章終于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楊震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微帶苦的茶水，這才道：“就依幫主的意思辦。只是漕幫人手眾多，你應該有一些懷疑對象吧？”

章從袖子里取出一張寫了不人名的紙張遞到楊震手中：“這是我近段時間思慮之后所懷疑的人，你們可以先查他們，看有何發現。只要這人一天不被查出來，就一直都是我們的一個大患，拜托了。”

“如此，就請幫主靜候佳音吧。”楊震收下紙張，鄭重拱手道。在解決了安離和沈卓之后，錦衛在杭州暫時是沒有敵人了，正好趁這個時候幫著漕幫查查這件事。

當然，楊震和唐楓心里都明白能否真徹底將安、沈二人解決掉，此時已不在他們怎麼做，而要看朝廷究竟是何心意了。

五月初五，端午節。大明首都北京城。

在這個有著上千年歷史的傳統節日里，炎黃子孫早已養了不變的習慣：吃五黃，包粽子，賽龍舟……雖然北京城并不興賽龍舟這一活，但整個四九城上自達顯貴，下到販夫走卒都會在這天吃上幾個粽子，飲上一杯雄黃酒。

走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中，你不時都會聞到粽葉裹著糯米蒸煮之下所散發出來的清香味道，還有雄黃那有些刺鼻的氣味。就是在九重宮闕之的紫城里，此刻也與民間相類，飄出一粽香來。

閣值房中也不例外，在當今首輔張太岳面前的大案上，此刻也擺了一個紫檀木的托盤，里面放著一盤粽子和一壺雄黃酒。那是皇帝讓膳房特別作了賞賜給他這位張師傅的。

但粽子已經送來了近一個時辰，都已放涼了，張居正卻還沒有上一下。因為他實在是太忙了，忙得連休息一下，吃點點心的空閑都沒有。

皇帝尚小，太后又不怎麼管朝政，這讓整個大明帝國的重要決策都落到了張首輔的肩上。尤其是去年實施考新法之后，張居正更是不敢有毫的懈怠，要是他這個頒布法令的閣首魁都不能以作則，那還如何服天下數百萬的員之心呢？ωＷＷ.166xs.cc

張居正能做的，只有鞠躬粹死而后已了。

正因如此，雖然只有短短半年工夫，張居正比去年看著已老了許多，不但臉上的皺紋多了數條，深刻了幾分，鬢邊更是多了幾白發。天子與太后見此曾幾次讓張居正保重，可他卻依然如故，而且更加的如履薄冰，如臨深淵。君恩深重，他只有如此相報了。

此刻，張居正剛聽完一份廣東的急件作出了批示，在了太，使自己不那麼疲憊后，取過面前的一副以黃金為架，琉璃為鏡片的老花鏡戴在了眼前，這才取過最上面由通政司上午新送來的各地奏疏仔細地閱讀起來。

天下人都羨慕張太岳如今的地位，有人甚至想著各種方法來取而代之。可誰又知道坐在這把椅子上是如何艱難，每日要批閱數百奏疏呢？日理萬機四字用在他的上是一點都不夸張的。

好在張居正理政事早已極而流，許多并無太大問題的奏疏，他往往只消掃上幾眼就能作出決定與批復，倒也從容。

直到他拿起一份從浙江送來，上面寫著“臣浙江巡葉添祖，布政使崔羨鶴，杭州知府裴宣聯名謹奏”的奏疏時，掃過其中容后，臉才慢慢地凝重起來，同時右手所提的筆也被他輕輕擱下。

“作還真是不慢哪，他們也確實很有一手……”口中喃喃念叨了兩聲之后，張居正才對一旁幫著理文書的中書舍人秦綱道：“你去傳個信，讓馮雙林來閣一趟。”

秦綱趕放下手中的活，答應一聲就趕去傳信了。

雖然馮保如今權勢極大，似乎什麼人都不被他放在眼中，但唯獨對張居正極其恭敬。一聽說是張首輔請他去商量事，他不敢有毫耽擱，只一頓飯工夫，就已到了。

在將馮保引進值房后，秦綱就很是曉事地退出房去，還把門給關了。

見房中只剩自己二人，張居正也不拐彎抹角，將那份奏疏遞了過去：“雙林兄，你且看看吧。”

馮保接過只看了幾眼，臉也變了。他啪地將奏疏拍在案上，哼道：“他們真是好大的膽子，竟敢如此顛倒黑白！真以為我的東廠就查不出真相來嗎？”

“其實前日當你將此事告訴我時，我就覺著事可能會變如此模樣。畢竟那些錦衛要是沒有個后手是不敢如此誣陷頂頭上司和鎮守太監的，而這封奏章就是他們的底氣所在了。”張居正卻顯得心平氣和，拍了拍那道奏疏道：“現在可是浙江數名員聯名指認安離和沈卓為銀庫失竊案的主謀，這事再想查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馮保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這封奏疏本的分量就已不輕，再加上里面已有了很全面的證據，甚至還有安離親筆所寫的供狀，他要反駁這些的難度可不比直接給幾名封疆大吏定罪要容易。

可即便如此，馮保依然咽不下這口氣，氣哼哼地道：“難道我就任由他們欺到我的人頭上來？”

“雙林兄稍安勿躁，其實這事還要不了他們的命，你有的是辦法讓他們罪，但這得等將他們送來京城之后。”張居正安著面前這位道：“還有，這次的事也必然引來朝廷中有心人的關注，畢竟唐楓他們才剛在武昌鬧出事來。所以你務必要忍耐，不要給他們有可趁之機。”

馮保終究不是一般的宦，迅速調整了心態：“我省得，就讓他們再得意一些時日吧。本以為將他們調離武昌沒了基就鬧不出事來，現在看來我還是小瞧了他們的本事。待過個一年半載，我將他們調來京城，看他們在我眼皮子底下還能鬧出什麼靜來。”

“是啊，現在他們雖然還沒有造太大麻煩，但看著還是個患，必須盡早置了。”對此張居正倒有同樣的看法，而后又提醒道：“其實除了不正面對付他們，你也可想些其他法子的，比如挑撥一二，他們自鬧出矛盾來也未嘗不是個辦法。”

馮保聽后，雙眼一瞇，目落到那份奏疏之上，顯然已有了什麼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