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一早, 穆雷就帶著商明錚給出的人手出發了。
商寧秀對于穆雷的話向來很有信心,他說三日能打下來, 不會有很大問題, 便安心留在營地里等他。
到了第三天晚上,商明錚接到了小瀧發出的信號,遣兵點將, 雄赳赳氣昂昂的帶著大隊人馬出兵與之匯合。現在鄞軍不止有草原送來的黑水猛火油,還有柳湘宜相助之下算出的進攻線路, 再加上小瀧,天時地利人和占盡, 正是時候發起最后的總攻。
這兩日晚上商寧秀干脆就搬過去和柳湘宜一起睡了,相互給對方作伴,柳湘宜給講了許多小侄兒小侄的趣事解悶,說兩個小的這半年很想姑姑, 等到戰事了了,回家相見的時候,肯定要高興壞了。
是夜,戌時剛過, 外頭的夜昏暗, 忽然有人敲響了帳門。
們的帳子門口是站了使的, 照理說不管什麼事,敲門之后都會通報一句,但現在外頭卻無人出聲。
這種敲門不出聲的事商寧秀見的可不止一次兩次了, 回回都沒好事,警惕地出聲詢問了一句“什麼事”
回答的不是使,門外傳來的嗓音尖細,卻非常有穿力, 字字句句傳得清晰“老奴奉陛下之命,來請昭華郡主前去相見。郡主,開開門吧。”
宮里的大太監說話總是拿著一有氣無力的腔調,他甩著拂塵,戴著紗帽,一錦華服站在門口,兩側跟著數名錦武衛,守門的兩名侍已然跪地瑟瑟發抖不敢起。
帳子里的商寧秀和柳湘宜聽到這話同時僵住了。
“人昨日才走,陛下今日就派人來了,顯然是早就已經盯上,故意算著時間來的。”柳湘宜張抓著商寧秀的手,猜到了因果,卻想不出對策來。
商寧秀的仿佛凝固住了,指尖發麻,陛下選在這個時間過來擒,顯然就是沒打算留商討的余地。
就這麼一會子的功夫,大門就已經被錦武衛給破開了。長刀反著寒,武衛將刀收回鞘中,神冷峻退守到一旁,出了后頭站著的大太監常喜。
常喜是跟隨鄞帝多年的老太監,已是花甲之年,兩鬢眉皆是花發。他臉上噙著笑,眉眼彎彎的,瞧著是服慈眉善目的模樣,走進帳子里來四打量了一眼,眼神最后落到了屋里的兩個人上,含笑道“將軍夫人也在呢,陛下想請郡主去說說話,還請夫人就留在此等候吧。”
雖然柳湘宜心里明白希不大,仍然還是存著僥幸想要拖延,將商寧秀護在后,道“常公公可否通融一一,我家人出兵了,公公可否等人回來之后,再一同去見陛下”
“夫人這說的是哪里話,這普天之下,還有讓陛下等人的道理。”常喜蹙著眉頭笑了一聲,一個眼神示意,兩側的武衛就上前去將柳湘宜拉開,攥住了商寧秀的手臂。
“走吧,郡主娘娘,別讓陛下久等了。”常喜甩了下拂塵,朝里頭的武衛叮囑道“就讓將軍夫人在此等候吧,別傳了書信出去,以免影響了商將軍戰場上的心神。”
商寧秀是被蒙住眼睛帶走的。
馬車里點著安神的熏香,商寧秀被送上去之后,便由兩名侍接管了,一左一右候在側,力氣都很大,摁著的肩膀,都難以彈一下。
“我們這是要回鄞京嗎陛下是要在哪里見我”商寧秀的眼前漆黑,問出聲后也沒人回答。
“陛下也來邊關了”又問了一句,還是無人應答,商寧秀心里明白估計是問不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了,便改口道“我想方便。”
耳邊只剩下了有節奏的馬蹄和不疾不緩的車聲,商寧秀長久的等不來回答,嘗試著自己想起,“我想方便,我憋不住了。”
但肩膀兩側的人同時用力,完全起不來,手腕也被綁著,本就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們到底想帶我去哪里,我跟著去就是了,我可是郡主,哪有被你們這樣綁犯人似的對待的。”商寧秀的語氣逐漸嚴厲,聲音也變大了,想要盡量為自己爭取到一些有利些的局面。
“郡主還是安靜些,若再出聲,婢子只能將您的給堵上了。”其中一個侍如是說道。
“”商寧秀聞言,便也沒再敢出聲了。
好在這黑的一路并沒有走上太長時間。馬車緩緩停在了城郊一行宮門口,商寧秀被侍攙扶著下了馬車,看不見這整個行宮被重兵把守的陣仗,只能黑跟著侍慢慢往前走。
進到了某間屋子之后,眼前的黑布條才終于被解開了。
屋里亮著燭,商寧秀被刺得瞇起了眼。
幾個侍將帶去了屏風后頭沐浴更重新梳洗整理儀容,也為檢查上是否藏帶傷人利。
梳妝整齊之后,商寧秀換上了一華服刺繡流仙,頭上戴著六珠點翠釵冠,乃為昭華郡主,最為隆重的一套服飾,這種服制,從前都是為了宮面圣時候才會專門換上的。
整個行宮里皆可瞧見站崗的帶刀武衛,商寧秀跟在引路侍的后,一路上默不作聲地瞧著數著,數到后來發覺人太多了,幾乎是角角落落能看見的所有地方,怕是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索也就不數了。
陛下的書房里,燈火通明。
商寧秀進去之后,門被關上,四下又重新陷了寂靜之中,垂著眸子,跪地行禮“臣商寧秀,拜見陛下。”
恭順地跪在地上,很快便聽見了一陣咳嗽聲。
老皇帝今年已是七十有三,久久地纏綿病榻,鬢發早已花白了,他緩緩咳著,大太監常喜站在后給他順著氣,過了半晌,咳嗽聲才漸漸止住,商寧秀聽見上頭傳來一聲淺淡的嗓音“抬起頭來,讓朕瞧瞧你。”
商寧秀依言抬起了臉。
“真的是你。”鄞帝欣地笑出了聲,“孩子,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
商寧秀心知肚明他為何會有此嘆,說不出話來,沉默地聽著鄞帝接下來的話語“自從聽到你罹難的消息之后,朕深痛心,此后便開始著人在各尋找與你眉眼相似的姑娘皇天不負苦心人啊,那日暗衛回報說在鳴關看見了與畫像極其相似的子,咳、咳。”
商寧秀的指尖發麻,垂頭跪在那,上仿佛了千斤重擔。
鄞帝咳完之后終于順了一口氣,靠回了椅子上,慢慢道“知道你去了你哥哥的軍營的時候,朕才驚覺,遍尋不獲,最后竟是將本尊給找到了。老天爺對朕還是有所眷顧的,天不亡我大鄞。”
鄞帝目和善地盯著跪在下首地商寧秀,溫聲問道“孩子若說,要你為國家為黎民百姓獻,你可愿意”
商寧秀咬了瓣,并未作答。
平心而論,為家為國為黎民獻,愿意。但不是這麼個獻法。
久久的不作答,皇帝的神也慢慢冷了下去,嗓音重回那不近人的冷淡“朕以為,這個問題,不該有所猶疑。昭華啊朕賜你公主封號,這麼多年的榮耀加,該是你為國盡力的時候了。”
商寧秀仍是跪在地上不出聲,皇帝的不適,坐了這麼一會就覺疲累,也沒了耐心跟接著耗下去,長長嘆出一口氣來,“罷了,先退下吧,朕要睡會。”
常喜搖了傳喚鈴,書房的大門再次被打開,外頭等候的宮太監低眉順眼地進來,將商寧秀給帶走了。
被帶進了一間封閉的廂房之中,飲食起居皆有使伺候,門窗口上皆有帶刀武衛鎮守,算是徹底的被了足。
商寧秀原本以為鄞帝既然是想要將送去與大夏和親,時間應該非常迫才對,但在廂房中一連住了五日有余,鄞帝都沒有要再傳喚的意思。
慢慢的,商寧秀也是猜到了一些其中的關節,或許是鄞軍在多重助力之下,進攻靖州城有獲勝,皇帝在等的,就是這場戰事的一個結果。
如果他們贏了,事或許會有轉機。
等待的時間總是焦急難熬的,待到了第九日的清晨,商寧秀終于是又等來了大太監常喜。
他還托著那柄拂塵,慈眉善目地淺笑著,朝道“郡主,陛下有請。”
商寧秀知道,這就意味著這一戰的結果已經出來了。起初還試圖從常喜臉上窺探一一,后來發現這太監時時刻刻都是這麼一副笑瞇瞇的模樣,本看不出來什麼變化。
抿了抿,跟在他后出去了。
還是那個寬闊的書房,白天的線并沒有比那晚的燭火敞亮多。鄞帝生多疑,議事的地方沒設幾扇窗子,只有淺淺的亮過高聳紙窗朦朧室。
商寧秀的心里忐忑不已,跪在地上,因為接下來即將聽到影響到自己一生的結果,手心出了一層膩的薄汗。
“昭華,你的大哥,不愧為我大鄞悍將。”老皇帝的心相當好,昨天半夜收到前線傳來的捷報,靖州城破,鄞軍大獲全勝,他高興得一宿沒有睡著覺,通宵達旦地昭告列祖列宗靈位,心里一高興就不覺得累,現在終于有功夫坐下歇息,疲倦來勢洶洶,輕輕打了個哈欠。
一聽這話,商寧秀這些日子心里一直繃著的那弦,終于是松開了。
然下一瞬,的笑容就僵在了角,鄞帝緩緩笑著說道“這樣一來,朕與夏皇的談判就能拉回對等的位置上,只需此刻表示友善,聯姻的效果,將事半功倍。昭華啊,你嫁過去之后,日子也會好過許多。”
“為何,陛下,臣不明白”商寧秀跪坐在地上,像被干了渾的力氣。
鄞帝疲憊地咳嗽了兩聲,接過常喜遞過來的茶水潤了潤嗓子,這才有力氣接著說道“為何昭華,你不明白嗎。朕賜你公主封號,為的就是將你與老一之間的可能徹底斬斷,偏生你的長兄,看不明白朕的良苦用心。”
“一殿下”商寧秀蹙起了眉眼,茫然不解。
鄞帝輕輕笑了兩聲,悵然道“什麼主戰,什麼疆土寸步不讓你以為,朕看不明白老一心里在想些什麼他與你們商家好,與武將好,大力主戰,為的不就是宣揚強化自己的重要,從而能架空太子,取而代之嗎。”
“他一步一步的提升了自己在軍中在朝中的聲啊。”鄞帝的笑意減緩下去,逐漸變得冰冷,“他甚至還想架空朕。”
屋外,宮敲響門框,俯首進來通報“稟告陛下,暗衛來報,霖妃娘娘有所異。”
商寧秀頰邊的冷汗都掉下來了,聽見鄞帝冷笑了一聲,隨意朝常喜道“你去理一下吧,別傷了命,霖妃留著,必要時刻若是老一還要頑抗,能派的上用場。”
“是。”常喜領了口令出去了,宮退出去后,再將大門給關好。
“現在明白了嗎,嗯”鄞帝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商寧秀的上,氣息淺淡地說道“你啊,你們商家,都太死心眼,容易意氣用事,也就容易被有心之人利用。”
“陛下,一殿下對臣,絕無想法,殿下雖與兄長好,但臣與他話都未曾說過幾句,此前臣議親的對象,是國公府的嫡次子,已然快要說,若非是后來橫生意外,臣”
商寧秀的話還未說完便被鄞帝給打斷了“你還是太天真了。”
鄞帝年邁,臉上爬滿了老人斑,眼角下垂著,即便是神好時看著也是一副病懨懨的樣子,更遑論現在已有疲態。他靠在椅子里,緩緩道“你就要遠嫁了,朕索多跟你聊兩句。你不知道吧,老一的心思,深著呢,他就是在肖想太子之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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