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揚州西南,多的是崇山林,深澤大川,越是初春的時節,越是煙雨迷濛、氤氳深重。在這山岱之間,便猶如徜徉在雲霧深,連綿的雨霧籠罩著,溪谷和村落時時現,恍如人間仙境。
天初醒,間或的春雷聲中,忽地從山巒的深傳來一聲沉悶的哀吼,竟蓋過了天際滾滾的雷鳴,這吼聲蒼涼悲慟,彷彿來自遠古洪荒,震雲氣。餘音久久不絕,令附近村落中,依舊春睡正酣的人們驚醒過來,不知覺的,爲這吼聲中的悲涼所,有淚水不自的從雙頰垂落。
驚覺異狀,人們瑟瑟抖著匍匐地下,朝吼聲傳來之拜。
哀吼餘音未絕,鼓盪著山嵐奔流,大地傳來些微的震。一道迷濛的青自那哀吼聲傳來之升起,剎那間絞碎雨霧和雲,直九霄,鬱低沉的天空中,出一孔湛藍的天穹,一注澄澈的,傾斜下來。
數十里外的村落都被吼聲驚,何況是近在咫尺的年?
眼前這傳說數萬年寂然不的古,突然睜開了大如車的眼瞳,一片沉的死氣在眼中凝滯。近百丈方圓,形如巨的古,猛然間劇烈震著軀,宛如巨柱的四肢無力的掙,彷彿想支撐起龐大的軀,卻始終力有不逮。漸漸便有猩紅的,從古的鱗片下和眼口鼻之間涌出,腥味混合著奇異的檀木香味彌散開來。
古竭力揚起頭頸,對著天空張開巨口,發出悲涼的吼聲,周遭的山嵐彷彿都凝固了,空氣重如山巒,將年狠狠的倒在泥濘中,腔中一團悶氣,兩耳耳鼓脹裂。那古的吼聲宛如連綿的巨錘,不斷的錘擊著年的頭顱。年試圖舉起手臂遮掩耳朵,卻無奈四肢癱如泥,只是在泥水中無助的搐抖著。
吼聲未絕,大地震盪,古棲息的山谷宛如沸騰的湯鍋,鳥驚懼的逃散,樹木和山巖被撕裂了碎屑。
那巨型的古的背上,馱著一塊近百丈高下,十餘丈底方的無字灰褐石碑。石碑上斑駁的裂痕中,出青的芒,看似古舊不堪的巨大石碑,被這巨的吼聲震盪,竟然倏地徹底崩碎開來,一道奪目的青,彷彿掙了石囚的束縛,化作龐然的柱,朝天空猛然升起,約約的,有無數難名意義的呢喃聲,浮現出來。
就在這古背上的石碑轟然碎裂的剎那,年的意識最深,彷彿也有一塊神的石碑轟然崩碎。本在那哀嚎餘音的折磨下苦苦掙扎,想要保有一點神智逃命的年,這一刻卻好似突然得以卸下重負,渾筋骨腳一,口窒悶的氣息消散,這年便徹底的昏迷了過去,摻和著古的泥水,片刻間將他浸染得宛如一個暗紅的泥人。
雲層被那青絞開一孔,如注,一層五氤氳籠罩著垂死的古,約有無數的龍形流浮現,飛舞升騰,直天穹而消散……
沖天而起的青芒逐漸消散,雲漸闔,西南的天際,一道淡金的劍斬開層雲,在這古山谷歿亡的山谷上回轉一匝,徐徐落下。是一位高冠廣袖的中年道人,深藍的道袍一塵不染,襬袖幅上以烏金刺繡著層層煙霞的花紋,腰間懸著一方橙黃的玉璧和一個褐的小酒葫蘆。這道人肩後斜揹著一五尺長一尺寬的翠綠劍匣,劍匣上有竹木的紋路。道人方闊臉,五鮮明,一對濃眉,頜下無須,鼻樑雄奇,眼神深遠,雖材不高,但移步間有萬般威儀隨,千條瑞氣隨行。一把淡金的三尺古劍,神湛然,虛浮在道人側。
綿的山間細雨,被這道人邊然環繞的沛然氣勁所斥,無縷沾。
地上古此刻已然骨崩碎,化作了滿地褐的巨大石塊,一氣消弭,重歸天地。
“贔屓,贔屓。”道人看著已然歿去的古,黯然長嘆一聲,“這上古的脈,便是又了一道。”
一道碧山嵐憑空而來,略略徘徊,化作另一箇中年道人。這道人穿著一襲碧的道袍,手中執著一古藤雕刻的煙桿,足有二尺長,髮髻隨意的挽起,道人生得眉目含笑,卻在左側臉頰上,有一顆碩大的黑痣。
碧袍道人把煙桿朝腰帶上一,朝藍袍道人隨意稽首致禮,“宗華真人許久不見了,卻是風采依舊。”
“張師兄有禮了。”這邊宗華真人卻不怠慢,“今晨忽天地元氣震盪,不知原是貴門中神辭世,本該備禮前來,贖罪贖罪。”
“以你我近百年的往,宗華你就不用客套這些了。”張真人擺擺手,神間出一落寞與解,“龍生九子,其首贔屓,這神傳說中也是名聲顯赫,居龍與北方玄武的脈,確是有大神通的上古靈之一,可惜不知何時何因,便失了神通,一直在此寂然不。萬餘年前,我派祖師元遠上人,年時在此見到這贔屓,於它揹負石碑上的銘文中,得悟我門道統,從此便將這贔屓當做鎮門神供奉。可惜二千前本門不幸遭逢慘變,石碑銘文也損壞殆盡,本門從那時起便人丁稀,到爲兄我這代傳承,便只剩下破屋三間,愚兄一人和一個道了。”
張真人的目,在贔屓化作的石塊左近掃過,這纔看見躺在泥水中的年,連忙搶步過去,扶起年。
“俞和?你果真在此。”張真人手探了探年的氣息,仔細開年的脣齒,從懷中掏出一個白玉瓶,將三顆淡綠的丹藥喂年的口中。接著運指如風,自頭維至天樞一路沿胃經諸渡真元,以便行開藥力,須臾間,年鼻間氣息轉而強烈。
“此子是我的道,名喚俞和,我七日前便心生異兆,於是閉關參悟天機,曾囑託他按時將靈燭供奉之事,送來侍奉贔屓,今日出關沒見他,便猜他在此,幸好只是了些驚駭,命無憂,不然我倒是罪過了。”
擡頭看著對面的宗華,張真人忽地出一笑容來,“宗華師弟,愚兄聽說你在羅霄劍門中位高權重?”
宗華真人心念一轉,便知張真人言下之意,於是含笑點點頭:“先師歸前,囑託我師兄鑑鋒真人爲羅霄劍門十七代掌教,愚弟爲清微院院首,張師兄可是有所託付?”
張真人笑意更盛:“宗華師弟果然真知爲兄心事,這贔屓歿亡,我門中便算是再無基業牽掛,爲兄這便要雲遊去也。我門道統特異,須尋那先天乙木靈的孩,方可修煉我門心經,爲兄負重振門派傳承道統的大任,不慎惶恐,須得踏遍九州,廣招門徒。可惜了俞和這孩子,心與資質皆是上上之選,卻無緣本門法訣,侍奉愚兄四年有餘,雖廣讀道藏,卻不得名師,未玄門,愚兄心中甚是愧疚,希宗華師弟引他你羅霄劍門,調教一二,此子一骨,暗含銳金之氣相,倒是與羅霄劍門心法相合,師弟若悉心指點,或可問道有。”
宗華真人含笑拱手道:“師兄囑託,敢不從命?”
“那愚兄就代俞和小子先謝過師弟收容之恩。這贔屓神的骨雖已化石,元氣盡散,但脈靈不散,這些碎石研磨藥,合靈丹,頗有伐洗髓、清污去垢、逆轉先天之奇效。築基弟子服用七日,當可省去年餘煉之功。便作拜師之禮,贈予師弟吧。”
“如此靈品確是我門派所需,愚弟便謝過張師兄厚禮。”宗華真人拱手致禮,“本來愚弟當備禮前來,此番反而得了張師兄的靈。”
“無妨,俞和跟隨師弟,你羅霄劍門修行也本是愚兄心願,原待登門懇求令師兄,卻不料正有此機緣,這門拜師之禮不可草率,只是你這師門長輩,今後可要多多照拂俞和,莫要虧待於他。事既了,愚兄落得道心清淨,此再無牽掛,雲遊四方也便安心,愚兄這便去了,師弟多多保重。”張真人灑然舉手一揖,張口噴出一團雲氣,飄然作歌而去。
宗華待張真人仙蹤渺渺,去得遠了,方手按住俞和的脈門細細探查,這年雖無真氣,可一蓬生機沛不可當,周經絡通暢,脈運行如江河海,道磊落如星,雖是後天氣機,但竟已含道意生化,想來是多年跟隨著張真人,耳濡目染,加上通讀道藏經典所致。
“倒果然是塊璞玉!”宗華暗自點頭,袖裡乾坤的法施出,那滿地的贔屓骨化石變作微塵一般,籠袖,揮手間劍訣一引,側的古劍化作一道明亮的劍,裹起年,騰空而去。
雲霧重聚,煙雨翩然,山巒中恢復了亙古的寧靜,只是天道演化,因果循環,日後種種風雲際會,且由此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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