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之事,晚云已經很去想,不料,方慶倒是記掛到現在。
“師伯,那些事都過去了,不提也罷。”默了默,道,“圣上在我的婚事上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這門親事結下去沒有好結果。我做那個決定,不知是為師伯,亦是為了我自己,師伯不必多慮。”
方慶卻搖搖頭:“哪里能放得下。你師父一直盼著你能夠按照自己的心意,安安穩穩過日子。他若是知道你當下境,也不知該如何難過。你本是清白之人,憑什麼要卷這污泥池之中?九殿下既是你心上之人,我便不可坐視他誤解你。我不僅要將前后之事都告訴他,還要讓他幫你。他是娶你的人,若他要擔得起常晚云的夫君的名號,就須得想辦法保全你。”
原來是這樣。
晚云苦笑。
“師伯著實不必如此,”說,“若是有用,我三年前就跟阿兄說了,何須等到今日?”
“今日不同往昔,如今河西局勢已經穩定,越發富庶和強大,唯有九殿下才是那個能和圣上抗衡之人。”
“師伯不必說了。”晚云道,“如今阿兄顧著河西幾十萬人的命,要他保全的人太多。更何況我的事豈是事關我一人?而是整個仁濟堂。我知道師伯心切,但日后事關阿兄之事,師伯務必跟我商量才好。”
爭執消散,二人沉默片刻,晚云看向方慶,轉開話頭:“阿言過年時回了東都一趟,見了姜師叔。他說師叔很想念師伯,一想起來就心肝疼,茶飯不想的。師伯怎麼說?我給他去信的時候,可順道說一說。”
方慶哼笑一聲:“巧言令。他不過覬覦我的閑散日子,讓他好好干活,別把祖師爺的基業給敗了,否則我拿他是問。”
晚云想了想,問:“師伯說這話,必定是聽聞了好些分號陸續關店的消息,師伯可知?”
說起此事,方慶的神又黯淡下去。
“知道。你師父過世后,我曾回去東都吊唁,你師兄跟我說過了。你師兄說要將仁濟堂的拆散開來,讓人和錢財慢慢從仁濟堂撤離。我起初并未多言,只道他剛當了掌門,不能事事拂他的意,便讓他試試看。等他撞了南墻,自然會回頭。可沒想到,三年過去,事越發向著他說的方向進展。前陣子我聽說你把何田支到鄯州去,打算為皇城司另起爐灶,才知道你兄妹二人是來真的。此事是好事,只是我想起仁濟堂就這麼沒了……”
他搖搖頭,一時說不下去。
晚云明白他的心,當初王和說及此事時,的心不比方慶更好。
輕輕拍拍方慶的手背,溫聲道:“不會沒了,不過換了個名字。師伯下半輩子若仍想懸壺濟世,我必定還給師伯一間規規矩矩的醫堂,讓師伯當個人見人的好郎中,把祖師爺的方子和教訓繼續傳下去。”
方慶一開始以為開玩笑,但后來一念起王和晚云這幾年做的事,又不由得認真起來。他蹙眉問:“此話當真?”
晚云笑了笑:“當真。”
方慶也不知有什麼法子,可才剛剛緩過來,不宜多說,便沒再深問。
“今日說太多了,你先歇息。”方慶瞥了瞥的藥碗,“還有一半沒喝完。”
晚云只得認命地把剩下的都和干凈。
方慶替撤開枕,讓重新躺下。
“我知道你想打聽戰事。如今朝廷和河西軍在金城關打的焦灼,九殿下他們似乎在謀劃別的出路,所以大多數時候不在涼州。他只前兩天夜里回來看了你,而后又匆匆走了。”
晚云怔了怔。
原來真的是他啊。
晚云將手覆在額頭上,心頭漸漸安穩下來,卻有浮起一陣甜。鼻子酸酸的,眼眶的。
“他……說了什麼?”晚云囁嚅道。
“他走得急,只問了你的病,讓我好好照顧你。”
晚云頷首,深吸口氣,又問:“如今河西軍的死傷如何?”
方慶默默地看著,道:“跟你說不過安你的心。別了我前頭跟你說的,一切等養好傷再說。”
繞來繞去竟然也沒能他忘了此事。
晚云撇撇角:“知道了。”
*
晚云等了好幾日,才等來了回來探的樓月。
已經能夠起,但傷痛讓不能走,只能勉強倚靠在榻上。
僮仆才傳了話,樓月便笑嘻嘻地進來,卻正面撞上了晚云的冷臉。
“有一事我百思不得其解,請樓典軍指教。”說。
樓月的笑僵在角,訕訕道:“指教不敢,什麼典軍?好生分!”
“那我便直說了。”晚云道,“宇文鄯分明跟我說小樹林里藏的是梁平的振武軍,怎麼會是你?”
“是我不好麼?”樓月大大方方地落座,“莫非你盼著來的是梁平?他對你哪里比得上我對你好,我可是背著你一路狂奔回到營里,都跑了。常晚云,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打岔,我問的不是梁平。”晚云冷聲道,“你們居然和宇文鄯合謀起來騙我。”
樓月撓撓額頭,道:“常晚云,你好歹講點道理,若不是用這個法子,怎麼著你現?又怎麼把你帶到河西來?聽謝三郎說,你如今威風了,皇城司副司,只要你不肯,沒人找得到你。我等去鄯州本來就為難,莫非還要掘地三尺將你找出來?你說說看,是誰為難誰?”
他說著,眼睛瞪起,仿佛要將這些年的積怨都傾倒了出來,反而顯得晚云的怒氣不值一提。
晚云也知道自己在這件事上理虧,給他倒了一杯水:“此事我日后再與你詳說。但無論如何,你救了我的命,我還得謝謝你。”
樓月心不甘不愿地“嗯”了一聲,將倒的水喝了,便算過去了。
他看了一眼,覺得難以放心,于是問:“你既然人都在這里,還有什麼好說的?你從此以后就老老實實地待著不好麼?莫非還打算給師兄添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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