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擔心那些怒火嗎？”

“力量相差太大，所以不需要擔心，除非天地大變。”

“什麼才算是天地大變？”

“朝天大陸靈脈盡無，元氣流散。”

“可能嗎？”

“也許有一天會，但不會是現在。”

“那現在呢？”

“人族真正的威脅是雪國。”

井九說道：“所以唯一需要擔心的天地大變就是雪國南下。”

當年雪國怪南下，沒有選擇逃走的修道者死傷殆盡，北方大陸的修行宗派無論正邪都近乎滅門，人間再無秩序。百姓流離失所，竄而匪，有些人得到那些宗派的財富與無主靈，更是橫行無忌，四燒殺劫掠，無惡不作。

“于是有了烽火連三月。”趙臘月說道。

井九說道：“不錯。”

趙臘月忽然想到了一個人。

“如果沒有刀圣，不知要死多凡人，他也是修行者，難道凡人除了怨恨與憤怒就沒有一點激之心？”

“曹園不是普通的修行者，是佛，沒有幾個修行者能夠佛。”

趙臘月說道：“但為了抵抗雪國與鎮冥界，修行界不停有人死去，難道他們也不能得到凡人的激？”

井九看著的眼睛說道：“他們是為了凡人而戰斗，還是為了自己的師門？”

趙臘月說道：“我不認為有區別。”

“當然有區別，因為事到臨頭，生死對面，總有先后順序。”

井九說道：“只要能夠保住師門道統，他們難道真的會在意凡人的死活？”

趙臘月想起兩忘峰上的那些同門，比如過南山，比如顧寒，發現無法給出答案。

井九繼續說道：“而且就算每個修行者都像曹園那樣，凡人的怨恨與憤怒依然不會消失。”

趙臘月不解，問道：“為何？”

井九說道：“因為嫉妒。”

趙臘月想象自己如果不能修行，就是朝歌城里一個普通的貴族小姐……那些云端之上的風景，那些世間言語難以描述的，那些無法及的悟，平靜而優渥且不被控制的修道生活。是啊，如何能不嫉妒呢？

換作那些艱難求生、辛苦度日的下層民眾，更是會多出千百萬個理由。

井九站起來，走到廊前向一叢翠竹。

“最不可解的問題是，憑什麼你們能活幾百歲，上千歲甚至更長時間，而我們卻只能存在短短數十載？”

是的，這才是真正無解的問題。

廊里一片安靜。

“就像誰都會嫉妒真正的長生。”

趙臘月看著他的背影說道：“所以景師叔祖才會出事，對吧？”

井九沒有轉，沒有回答的問題，就像是沒有聽到。

他閉著眼睛，睫很長。

穿過廊前的竹枝，落在他的臉上，留下斑駁的竹葉影痕。

趙臘月走到他的邊，沉默了會兒說道：“你不像是愿意思考這些事的人。”

“自人間來，總會想想人間。”

井九睜開眼睛，說道：“不過想想也就夠了。”

趙臘月看著他的臉，問道：“為何想想就夠了？”

井九說道：“因為想一想便能知道，無人能夠想出解決的辦法。”

趙臘月挑眉說道：“就這樣？”

“還能怎樣？”

井九說道：“先回山吧，修行要，何時不再想這些問題，再來人間不妨。”

趙臘月看著他的側臉，認真問道：“你找到想找的那個人了嗎？”

井九搖了搖頭，說道：“但我覺到他出現過，并且已經通過某種方式見到了我。”

趙臘月想了想，說道：“好吧，道戰的時候小心些。”

井九有些意外，說道：“我為何要去參加道戰？”

趙臘月更加意外，說道：“為何？”

井九說道：“我與你說過，踏尋梅太危險，而我很做冒險的事。”

趙臘月睜大眼睛，看著他的眼睛，問道：“為何？”

井九說道：“因為怕死。”

來朝歌城的途中景真人的假府開啟，他在暗觀察，結果被昔來峰主方景天發現，對方甚至了殺念。

那一刻他覺到了極大的危險。

這是時隔很多年之后，他再一次會到這種覺。

那夜方景天沒有出劍，但后來在舊梅園里天近人還是出了手。

然后他才想明白已經不是當年。

當年他習慣了沒有人能殺死自己，所以可以很隨意的行走，包括行事，但現在不一樣，很多人都可以試著殺死他。

那天聽聞趙臘月被暗殺，他看似如常，心還是生出了一些緒， 也與此有關。他不喜歡這種緒，所以決定日后的行事應該更加謹慎穩妥，不要總想著在世間行走使對方現，還是回到青山最為安全。

趙臘月沒有想到他會給出這樣一個答案，說道：“你總想著等他來找你，為何不去主找他？”

井九向檐上的天空，說道：“我總覺得他就是想讓我去參加道戰，然后看到些什麼。”

趙臘月看著他認真說道：“如果你相信自己是對的，那去看看何妨？”

井九若有所思，手了的頭，說道：“有道理。”

……

……

施臣一案的最終結論是自殺，但還是止不住有很多懷疑的目投向了青山宗。

某些勢力想要借此掀起些風浪，朝歌城卻還是那般平靜。

朝廷里似乎有一道暗中的力量，把所有的事都制下來。這讓很多人生出更多敬畏，要知道這里是朝歌城，而不是天南，誰能想到青山宗在這里還有這般強大的影響力，竟是毫不遜中州派。

這種敬畏越深，胡貴妃的日子便越難過，因為幾乎所有人都認為就是暗殺趙臘月的主謀。

對胡貴妃來說，這段日子真是太過刺激，剛被陛下允許生孩子，寵無雙，結果接著便陷了這樣的困境。

“我有這麼蠢，或者說這麼剛烈嗎？我又不是連三月的徒弟！這種時候我怎麼會來？”

胡貴妃的臉上未著脂，看著有些憔悴，惱火說道：“那個施臣真是害死我了！”

嬤嬤苦著臉說道：“您就不該送那筆錢去，這豈不是授人口實？”

“一事歸一事，施臣幫我辦過事，人都死了，總要盡點心意。”

胡貴妃正說道：“知恩圖報，了結因果，這可是禪子當年教我的。”

嬤嬤心想因果哪是這般簡單的事，憂心說道：“那現在怎麼辦？”

胡貴妃也很擔心。

皇帝陛下已經有幾天時間沒來看。

表面上的生活沒有任何變化，但四周的空氣仿佛變得越來越粘稠，有些艱于呼吸。

忽然問道：“禪子還是不肯見我？”

“是的，我甚至覺著……”

嬤嬤看了一眼，小心翼翼說道：“可能和國公本就沒把話遞進凈覺寺。”

胡貴妃蹙眉說道：“我想親自見趙臘月一面，有沒有可能？”

嬤嬤說道：“傷很重，正在休養，肯定不會見客，而且聽說正在準備回青山療傷。”

胡貴妃沉默了會兒，說道：“那井九呢？”

嬤嬤神微異，說道：“他當然是去參加道戰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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