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或許是知道到了最後的時刻，郭燁反而睡得格外踏實。

飛逝，待他再醒來時，已是第二日寅初，離約定好換人的時辰不遠了。

就著晨曦的芒，他仔細整理著自己一筆的服，臉上出眷的神。

細細回想，這數月間，他對不良人這個份的，先後經曆了數番變化，從最初避禍的無奈，到如今深深的自豪。他已經完全融到這個群中去了。

隻是若不出意外，今日或許便是他此生最後一次穿這件服了，這又如何不讓他心生慨？

郭燁不由在心頭發出一陣訕笑，幾時起他這個不羈的年竟也婆媽了起來。如是想著，他大步走出房間。

而在徐府的廳堂中，其他幾人都已經在等著他了：

裴旻抱劍在，張小蘿和李二寶則與郭燁一樣是一服，背上背負著自己的兵刃，氣神極為彪悍；

陸廣白也回來了，不過卻是一青，配上俊的容貌，像極了赴京趕考的士子，風十三娘正站在他邊麵擔憂之，一邊為他整理襟，一邊不斷地叮囑著什麽。

本來此行他其實是可以不去的，但他堅持他與郭燁乃是同時加紀青璿麾下的，如今迎回紀青璿，自然也有他的一份責任。

“你先行喬裝出發，在城外驛站，待此間事畢，我們一起去扶餘國。”郭燁走近之後，正好聽見陸廣白在叮囑風十三娘。

“十三娘子最近是越來越有賢妻良母相了。”郭燁見狀忍不住調侃道。

“待紀娘子回來，恐怕郭副尉你要有賢夫良父相了。”風十三娘毫不示弱，白了他一眼，反相譏道。

郭燁被兌得瞠目結舌，隻得苦笑著敗下陣來。

不過仔細一想，若是紀青璿回來，恐怕還真能得郭燁一世都翻不了。

“好了，莫要說笑了，準備好了便出發吧！”

就在這時，郭明也從外麵大步走了進來，雖然還是一短褐，但卻收拾得極為整潔，連一臉髯都像是仔細打理過，腰帶上著的斧頭也磨得雪亮，整個外表看著豪，但眼中卻出明智慧的芒，賣相極佳，讓人一看就知道此人乃是外細的豪傑之輩。

看到眾人都用奇異的眼神看著自己，郭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他了自己的胡須，幹笑道：“這不今日要見兒媳婦了嗎？老夫便也收拾了一下。”

“郭叔，你又不是沒見過紀姐姐。你可莫忘了，還是紀姐姐介紹的我們相識呢！”張小蘿忍不住道。

“不一樣不一樣，以前是不良尉，現在是兒媳婦。不一樣咯。”郭明笑道。

郭燁聽得又是一陣白眼，低聲罵了一句“多此一舉”。

不過他也是到了郭明的善意，隻是不知該如何接和回應，隻得生地擺了擺手，道：“今日你不能去。”

“這是為何？”郭明不解，“此前明明說好的……”

“此前我隻是答應你參加最後的圍剿。但是今日你確是去不得的。我們之中一共有幾人，恐怕虞青兒們清楚得很。我之所以上裴老弟，也是因為此前他與我們一同行過，此刻再引以為外援，並不出奇。但是你貿然與我們同去，確隻是徒增嫌疑罷了。”郭燁道。

“但是……”

“莫要但是了。今日我們本來也隻是為了一手一手人而去，並不想賴他們的，又何必多行一招呢？”郭燁停頓了一下，像是覺得自己的話說得太過生了，半餉後又補了一句，“有裴老弟在，放心便是。”

“對，郭叔，放心便是。裴老弟的手，我與二寶兩人加起來怕是也不足為抗。”張小蘿點頭附和道。

而裴旻更是了，證明自己的存在。

“罷了，那你們且去吧！”郭明無法，隻得由著他們。

……

一行人出門上了馬，直往虞青兒與他們約好的地點奔馳而去。

到了地頭之後，果見一艘畫舫從薄薄的晨霧中破浪而來，穩穩停在他們麵前，一塊跳板從船上落下，搭在眾人麵前的河岸上，虞青兒俏的影也在船頭顯現，淡淡道：“我家主人有請諸位。”

郭燁手扶腰刀問道：“我們的人呢？”

“紀娘子自然安然無恙，一毫都沒，現在就在船艙中等著諸位，諸位自可上來一敘，待易完，就能把人帶走了。”虞青兒答道。

“走！”

郭燁聞言不再遲疑，帶頭踏上了畫舫，其他人也魚貫而上。

而幾乎就在他們上船的同一時間，船尾突然出兩條極其壯的手臂，漆黑如墨，持著一長篙，在岸上一撐，畫舫立刻離開了泊地，飄飄順流而下，也不知要去向哪裏。

毫無疑問，郭明的預測是半點都沒錯，他們正是用這種方式，規避可能的伏兵。

“昆侖奴！”

郭燁卻是看著那兩條手臂，瞳孔猛地一。

“還頗會些功夫。”裴旻在一旁輕聲接話道。

這不由讓郭燁再度皺起了眉頭。

“確定？”

“確定，僅以兩臂之力，即可推整座畫舫，說他沒有功夫是不可能的。”裴旻道。

“看來還真是準備充分。”

想想虯髯客，當初他就是從一位昆侖奴高手上學了一劍。隻此一點，就知道這些天賦異稟的昆侖奴若是習武有是何等可怕了。

可以說，僅這一名昆侖奴，就已經相當棘手了。

郭燁忍不住回頭又看了一眼裴旻，直到他微微點頭，心下才稍微安定了一些。

“一點防範，還諸位見諒。”虞青兒坦然道。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燁冷哼一聲，嘲諷道。

虞青兒蹙了蹙眉頭，卻沒有反駁，隻是把他們引到船艙前，就在門口站定，手做了一個“延請”的姿勢。

郭燁頭朝船艙中看了看，視線卻被一個錦繡的大屏風給遮擋住了，忍不住又嘲笑道：“這艙中不會埋伏了刀斧手在等著我們吧？郭某可告訴你們，毀掉羅盤隻需一念之間，若是你們敢起什麽不必要的心思，休怪郭某讓你們竹籃打水一場空。”

虞青兒一挑眉，終於出了不耐的神，不過還不等他開口，一個頗磁的聲音，已經從屏風後響了起來：“郭副尉莫要多疑了，鄙人已經在此恭候多時了。何況以你邊諸位的手，這船太小，便是塞滿了刀斧手，恐怕也攔不下諸位吧？”

對方既然都這麽說了，郭燁自然也不能輸了場麵，冷哼一聲，手扶橫刀，昂然而。

繞過屏風，他果然看見了久違的紀青璿，倒是沒有什麽委屈的樣子，也沒有被捆綁，但卻坐在一旁，默默地飲茶，一臉生悶氣的表，尤其是看到郭燁之後，更是出憤之。

顯然，這個要強的子，是在為了自己一時不慎遭了算計、拖了郭燁等人後的事在自責了。

不過此時郭燁也無心更無暇安了，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被坐在紀青璿斜對麵的一名男子吸引了。

此人峨冠博帶，裝束古雅，渾上下，充滿了那種博學鴻儒的氣息，可是當他抬起頭來時，郭燁卻驚訝地發現，他的容貌卻是高鼻深目，與西域那邊的胡人頗為類似，中土的儒雅和西域的蠻橫，在此人上達了一種完的統一，讓他擁有了一種極其吸引人的氣質。

“敢問閣下高姓大名？”郭燁打量了此人幾眼，警惕地問道。

“鄙人於而今的中原，不過是客居了，名號什麽的就無所謂了，反正也無人認識，郭副尉稱我李客就好。”

“李客？”郭燁盯著他，詫異地問道，“你是李唐宗室？”

雖說當下已是周武的天下，但“李”姓依舊與皇族有著千萬縷的聯係，他既說了一個化名，又何苦一定要去招惹這個姓氏，隨便胡謅一個豈不更好？這也難怪郭燁會心生疑竇。

但是再觀眼前人的模樣，麵目中卻著濃濃的異域風味，怎麽看都不像是李唐脈，這下郭燁倒是不好判斷了。

“郭副尉機敏。”

李客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慮，微微一笑，道，“家祖正是太子，不過自玄武門之變後，鄙人祖上不得不闔家遠避西域碎葉城，以鄙商事為營生，這許多年下來，也算薄有資產，直到這些年時過境遷，方才生出再涉中原之心。”

“太子？”

郭燁一愣，隨即冷冷道，“想不到太子居然還有後人在世，不過你們能放下殺祖之仇，與李唐攜手，倒真是大出郭某意料之外。”

太子就是李建，在高祖皇帝平定天下的戰爭中，也算是出力良多，與太宗不相伯仲。天下初定之後，便被高祖皇帝封為太子。不過在玄武門之變中，他不幸被太宗皇帝誅殺，死年三十八歲。貞觀二年，太宗皇帝念及兄弟之，追封其為息王，追諡""，貞觀十六年，又追贈為皇太子，因此稱其為太子。民間傳說是其五子一並遇害。沒想到死後香火不絕，竟還有一支後人傳世。

“家祖與太宗皇帝一母同胞，玄武門之變雖腥，但時過境遷，連太宗都已作古，當年之人也都不在，便是揭過也自無不可。”李客淡淡道。

“哦？閣下還真是豁達。那我且問你，你與虞娘子他們是如何走到一起的？稱你為主人，但是據我所知，這支衛在太宗在世之時便已存在。那是你怕是沒有膽子將手得這麽遠吧。”

“這是自然。但郭副尉莫要忘了，李某亦算是李唐宗室。自然有資格使用鬼麵令，至於我這鬼麵令牌是從何所得，那便不勞郭副尉費心了。須知，李氏再多紛爭，那也是我李氏部之事，但這天下，卻不能旁落他人之手，牝司晨之事，更是難以容忍。”

“嗬，說到底還不是利字當頭。”郭燁不屑道。

“郭副尉若要這麽理解，李某也無意辯解。不過，郭副尉也莫要忘記此行目的，若想將佳人帶回，還是把李某所需之出來吧！”

此言一出，郭燁還沒說什麽，紀青璿已經猛的抬起頭，出了極為屈辱的表，咬牙一字一頓道：“今日之賜，來日必有厚報！”

李客也不在意，隻是敲敲案幾，對郭燁出了手。

“慢著。”

郭燁給紀青璿遞了一個臉，然後對李客道，“在易之前，郭某還有幾疑不解，還閣下能不吝賜教。”

“請講。”李客不知是不是覺得勝券在握，卻是半點都不急了。

“依閣下此前所言，郭某是否可以理解為，最近在長安等地興妖作怪之人，皆是由你所指使的，目的就是為了撼陛下的統治？”

“給諸位不良人造困擾了，實非李某本意，在此抱歉了。”李客自矜一笑，卻是從側麵認可郭燁的指控。

郭燁一咬牙：“那昔年孝敬皇帝之歿，總不會是你的手筆吧？”

“那倒不是。”

李客微笑答道，“那時李某還在碎葉城裏賣幹果呢！對此卻是不甚了了。”

“那當年此事究竟是不是李唐宗室所為？”郭燁毫不放鬆，追問道。

“些許陳年舊事，其中頗多，實非李某能解。何況連孝敬皇帝的同輩，都多有離世之人。郭副尉又何必苦苦追索呢？”李客這次卻是不上當了，隻是給了郭燁一個高深莫測的笑容。

見此形，郭燁也知自己怕是問不出什麽來了，於是故意出一副不服輸的表，道：“我這幾位兄弟姐妹皆是一時好手，閣下與我等孤相見，難道不怕我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綁了閣下以求嗎？”

“哈哈哈……”

李客聞言不由得發出一陣大笑，道，“諸位的手，李某自然是知曉的。不過此時畫舫已至伊水江心，此時正是漲水之時，外麵就是濤濤江水，來時李某已有代，隻要諸位有半分異，李某的手下便會鑿沉了畫舫，到時諸位便是天大的本事，也大不過這長河大水吧？諸位貴，又何苦跟李某這等卑賤之人行同殉的蠢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