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之後，定州。

時近臘月，寒冬將至，天空已經飄起了小雪。

不過這一馬平川的平原附近，卻有一座低矮的小山，平緩的山坡的半山腰上，有一所升騰著嫋嫋炊煙的宅院，屋舍都是原木打造，斷口出新鮮的木心，看起來才砍伐下來不久，隻是竹編的籬笆已經枯黃，還沒有蔓藤爬上，過籬笆的眼，卻是能夠清晰俯瞰整個平原的景。

幾個穿皮大氅的年輕人就站在籬笆前，也不去管已經冒出香味的廚房，反而把視線都集中在山下的平原上。

“來了來了！”

一個個子最高、量最魁梧的年輕人，突然興地嚷嚷起來，“這些蠢貨果然上當了。”

他劇烈的作，把頭上的帽子掀開，出一張濃眉大眼的麵孔，卻正是當初已經離開了的李二寶。

張小蘿站在他邊，和他一樣興地蹦跳歡笑，像是在看一場大戲。

“那是自然，我們的計劃天無，他們又自以為勝券在握，沒有理由不信啊！”

郭燁的聲音響起，他卻是和郭明站在一起，父子兩人臉上出相似的狡黠笑容，看著山腳下一行在雪地中蹣跚挖掘的黑影，顯得有些得意。

同行兩月，又一同建立起這個小院，他們的關係早已在這段時間破冰，雖不說父慈子孝，但也頗為融洽了。

紀青璿站在他邊，白了他一眼，道：“得意忘形。”

不過的語氣裏，卻是沒有多責怪的意思。

相反，兩人十指扣，神態十分親，就算是漫天的風雪，都不能冷凍他們彼此對視時眼神中的意。

這一路行來，郭燁不僅修複了跟自己父親的關係，在和紀青璿的往上，也是大有收獲，兩人終於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雖然限於條件，還沒有拜堂親，但也算是許下了白首之約，隻待安定下來，就能就一樁事。

“這麽大冷天的，泥都凍得梆梆的了，這些倒黴蛋還要冒著風雪挖土，你們這個計劃也是蔫壞了。”另一個方向，風十三娘摟著陸廣白的胳膊，笑靨如花，調侃道。

“我們定計劃之時，卻是也沒想到這邊的雪竟下得這般早！”

郭明聞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百一疏，百一疏，幸好不影響大事。”

“是啊，他們也不需要挖多久了，解他們的人已經到了。”郭燁忽然淡淡地說道。

“嗯？”

眾人一愣，抬眼去，隻見原野的盡頭，突然出現了一片蒸騰的雪塵，而且在迅速地擴散和靠近，像是有著千軍萬馬疾馳而來。

事實也確實如此，當那雪塵靠近之後，眾人可以清晰地看到，卷起雪塵的，正是一隊銳的騎兵，即使在這風雪之中，也聽不到半分人喊馬嘶的聲音，隻有沉默鐵的眼神，和噠噠如雷的蹄聲。

大雪滿弓刀，就是對這隊銳鐵騎最好的形容。

“是羽林衛。”

極目遠眺，郭燁終於看清了這隊銳鐵騎的旗號和盔甲，正是羽林衛。

“陛下果然出手了。”

“陛下雖是聖君，但也是子，是母親。殺子之仇，焉能不報？”

紀青璿道，“若是換了我在陛下的位置上，恐怕會命令這些羽林衛直接從對方上踏過去，非泥不能解恨吧？”

“且看著吧。”郭燁以一句話下了定論。

而就在他們談的工夫裏，下方前來挖掘“寶藏”的衛人馬，也終於發現了氣勢洶洶而來的羽林衛，他們的所的地勢雖不若郭燁他們居高臨下，但羽林衛的聲勢實在是太浩大了，如驚雷，聲震數裏。

幾乎是在一剎那，前來挖掘的衛人馬，就像炸開鍋一樣了陣腳，在平原上四下逃竄。

這些衛雖然也是代代傳承的銳，但擅長的都是潛伏暗殺之類，若論擅長搏殺，卻是遠不如羽林衛的悍將健卒了。

他們自己也明白這點，因此逃得格外拚命。

遠遠看去，一片混之中，就隻有兩個人影，站在風雪中一不，像是佇立了亙古的石像一般。

顯然，他們已經知道，自己落了陷阱，也更清楚，憑自己兩條，在平原上是絕對跑不過騎兵的。

“是李客和虞青兒。”

張小蘿低聲道，“想不到他們也來了。”

“他們不得不來。”

郭燁道，“財帛人心，他安能確定手下這夥幹活之人會不心？沒有可靠之人看著，是萬萬不能的，自然隻能親自出馬了。若我所料不錯，這李客也不過就是一枚棋子罷了。此刻這棋子的作用便是替真正的主子看場。”

說話間，奔馳而來的羽林衛騎兵已經拉開了陣型，呈弧形朝著逃逸的衛們包圍了過去。

在這平原上，人的雙腳如何跑得過奔馬，一群衛最遠的都沒能逃到百丈之外，就被騎兵又像攆兔子一樣攆了回來，驅趕一堆，而騎兵組的口袋陣也徹底收攏，接下來，隻需要一衝鋒，就能將李客和虞青兒帶來的衛銳盡數夷滅於此！

“好！惡有惡報，現在是報應的時候了！”李二寶見狀，興地揮舞了一下拳頭，語氣中充滿了快意。

然而下一刻，讓眾人詫異的事發生了。

這夥騎兵像是來之前就已經得到了什麽命令，竟然隻是齊齊拔刀在空中虛劈了一下，然後為首的校尉就撥轉馬頭，在包圍圈上讓出了一個缺口，靜靜地肅立著。

“他們留個缺口幹什麽？”張小蘿咬著手指，不解地問道。

但這一次，便是連足智多謀的郭燁父子，都隻能報以疑的搖頭。因為就連他們，也看不懂此刻羽林衛騎兵們的所作所為，更難以猜測，他們在出發之前，到底收到了皇怎樣的敕旨。

事實上，不止是他們，就連包圍圈中的衛們，也都是一頭霧水。上一刻，他們還以為自己死定了，一個個驚得臉煞白，但馬上，當一條明顯的生路又出現在他們眼前時，他們卻是都不敢相信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卻是誰也不敢踏出第一步了，生怕有什麽陷阱。

最後，還是李客和虞青兒率先從騎兵包圍的缺口踏了出去。其他人見狀，紛紛雲集景從，也跟了出去。直到走出百丈之遙，回首去，見那些羽林衛的騎兵依舊默默地站在原地，宛如雕像，他們都還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活了下來。

“皇……究竟是何意？”紀青璿有些不甘地問道。

郭燁俯瞰著平原上的騎兵，目送著李客等人消失在風雪中，臉上卻是出了若有所思的神。

良久，方悠悠一歎：“罷了，這到底是陛下的家事，願意與誰為仇，又願意寬宥誰，我們也管不著。走吧，咱們也該啟程前往扶餘國了，希在那裏，能有一個新的開始！”

“放心吧！”

張小蘿語氣堅定地說道，“我一定會讓父王給你們每人都封一個大大的兒當的！”

“那倒不需要，畢竟經曆了這麽多，現下平淡的生活才是我們真正想要的啊……”郭燁和紀青璿相視一笑道。

“別啊！俺要當啊！”

李二寶湊近張小蘿，問道，“小蘿，你看給俺封個什麽合適？”

郭燁在他腦殼上打了一下，笑道：“給你封個駙馬你要不要？”

“郭大哥！”張小蘿嗔怪地了一聲，引來眾人一陣哈哈大笑。

笑聲借著風雪，在原野上越穿越遠，甚至引得山下的騎兵們都紛紛抬頭來……

“哈哈哈……”

……

數年的時一閃而逝，扶餘國的白頭山下，一棟小茅屋前，一個雕玉琢的小娃兒跌跌撞撞地跑著，聲氣地喊道：“娘親！娘親！快開門呀！阿爹回來啦！”

話音落下，小小的軀就被一隻大手抄起，摟進了一個寬厚的臂彎裏。

“阿爹，阿爹！”小娃甜甜地笑了起來。

這時，茅屋的柴門也打開來，風韻了不，但姿容依舊絕世的紀青璿走了出來，看著小娃和抱著的男人，笑了起來：“你回來了啊！中原那邊有什麽新的消息嗎？”

男人正是郭燁，隻是此刻的他，也已經初為人父，聽到紀青璿的疑問，他用空著的那隻手，從懷中掏出一張紙箋來，遞給紀青璿，同時道：“這是小蘿從宮中傳出的報，你看了別吃驚啊，其實這天遲早會來的……”

“嗯？”

紀青璿了手，從他手中才接過紙箋，然而才看了一眼，就不掩口輕呼一聲：“陛下！”

那張紙箋，也在不經意間，落在了地上。

一陣風吹過，把合攏的紙箋吹開，上麵隻寫著一行字：“大周皇駕崩，殯天前留下詔，去帝號、複稱“則天大聖皇後”，以皇後份葬乾陵，與高宗皇帝合葬，還江山於李唐，天下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