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五章 景
一百零五章 景
蔡國棟很生氣,因爲蔡儀竟然又沒通過生考試!而比蔡儀還小的龔遠秩已經過了。龔二夫人還要大宴賓客。和龔家比起來,蔡家大失面子。他已經氣得不想再和蔡儀說什麼了,直接提起凳子就砸了上去。
蔡儀這次跑得比兔子還快,轉眼間就躲到了柱子背後,逃過他爹的兇狠一擊。陳氏忍著笑勸下蔡國棟:“看看你,四五十歲的人和個小孩子置氣。不是勸過你了嗎,這種事要看機緣的,只要孩子上進乖巧,就比什麼都好。”
蔡國棟白著臉道:“我實指他好歹有個功名傍,將來我也爲他點心,別的不說,買幾畝田地給他度日也可以不上賦稅。”
陳氏只是聲相勸:“沒事兒,他這樣刻苦,總有考起的一天。”轉頭卻揹著蔡國棟和餘婆子笑:“那小子一天到晚就想著怎麼算計人,能考上纔是沒天理了。”
餘婆子也在笑:“老爺心中不舒坦,會不會不讓夫人和小姐們去龔家赴宴?”
“那還不至於。”陳氏嘲諷,“龔二夫人也真是的,不過就是考上一個秀才麼?也值得這樣大張旗鼓的?當年龔遠和考上庶吉士,也不見擺桌酒,這也太做得打眼了。”
轉眼到了龔家請客的正日子,天將晚。蔡國棟和陳氏掐著點帶著明菲姐妹四人,領了一羣著鮮的丫鬟婆子坐了三張車,浩浩地去了龔家。
先前龔二夫人只說是請幾家世好友去赴家宴,嘗香橙大蟹,品觀芙蓉,誰想竟然還喊了戲班子去家中唱戲,又請了孃家哥哥爲招待男客。
龔家的園子極大,戲臺子搭得很別緻,乃是設在湖心小島上,衆人觀戲的席位都設在水榭之上,夫人們一席,小姐們一席,男客們則設在稍遠一些的地方,中間有水中垂柳隔著,也不怕失禮。
席面尤其緻,且不說山珍海味,蟹就是選的半斤重一隻的大閘蟹,果品有提前上市的橘子香橙,還有晚收的葡萄棗子桃。估算一下,一桌的席面就要花去約四五十兩銀子,還不說那請戲班的花費。
衆人都覺得實在是做得太過了,不過就是一個生試而已,竟然如此張揚,真不愧是行商出的,沒有底,沒有見識,臉上多都帶了些鄙薄。又加上沒想到如此張揚。帶來的禮錢等相比實在是太寒酸,更是有些坐不安穩。
龔二夫人敏明,很快就發現了衆人的緒,出錢不討好,心中忿然,便拿陳氏開刀:“儀怎地不來?”
陳氏搧著扇子,雲淡風輕地道:“那孩子此次失利,心中不好過,哪裡有心思出來玩?正坐在家中苦讀用功呢。”
龔二夫人笑道:“這孩子運氣真的不好,這是第二次了吧?其實也不要急,多考幾次就考上了。”
總以爲一相對比就讓會讓人高看一眼,哪想衆人更是看不慣的輕狂樣,紛紛笑著把話題轉開,去問袁二夫人袁司璞的婚事如何了,可有中意的人家,又問起袁枚兒來,誇讚袁枚兒氣度不凡,端正靈秀。又有人問陳氏蔡家的孩子,反而沒幾人問龔家的事,龔二夫人覺得自己這個主人當得窩囊,更是氣惱。
孩們那邊傳來一陣輕笑。一個婆子匆匆過來道:“夫人,小姐們說是看戲沒意思,不如坐船去遊湖。”
要說能在家中的園子裡劃船玩耍的,這水城府裡可沒幾家。龔二夫人有心要扳回一局,顯擺顯擺,便眉眼帶笑的命有經驗的婆子去撐了小船,請幾個小姐坐船遊湖。又問陳氏等人要不要也遊一圈:“我家老爺在這湖的東邊栽了一林木樨,船從下面過,每每落得一木樨,發裡上到都是,得香上兩天兩夜……”
袁二夫人含笑搖著扇子:“不了,你特意請了戲班子來,孩子們已經去了,咱們再去,可就沒人聽戲了,豈不是白白浪費人家一口好唱腔?改日再去吧。”
衆人聽了,紛紛附和,袁二夫人也只得作罷。陳氏聽見袁二夫人悄聲吩咐邊一個婆子,“蟹太寒涼,告訴三公子邊的人,盯了,絕對不能多吃。”
不多時,一個婆子笑著來稟:“公子爺們也不喜歡聽戲,約著去逛園子去了,只剩幾個老爺在裡面喝酒,詩作對,金華酒已是喝了三四壇,舅老爺請夫人吩咐廚房準備醒酒湯。”
周同知夫人笑道:“好呀,孩子們遊湖。男孩子們遊園子,老爺們詩作對,咱們姐妹們也來猜拳耍子!”於是衆人笑鬧一團。
卻說明菲幾人分別坐上了兩艘小船,那船兒乃是龔家自己備下打撈魚蝦採摘蓮藕的普通小船,連個遮太的篷子也沒有,又分外狹窄,坐上八九個小姐,再加上船孃後,連丫頭們都沒得落腳的地方。
龔婧琪的指示著往東邊的木樨林劃去。將近目的地,只見天邊掛著幾朵絢麗的火燒雲,幾點寒星閃爍著,一彎淡淡的新月掛在天際,晚風將一幽幽的木樨香味送過來,四下裡雀無聲,但聞微風颳過林梢的沙沙聲。幾個孩子竟都癡了。
龔婧琪衝船孃搖了搖手,船孃收起船槳,一任那小船向著木樨林自由自在地去,離得近了,果見無數米粒大小的木樨花瓣猶如細雨一般隨風簌簌落下,又聽林中蛐蛐發出長一聲短一聲的聲,果然靜謐好。
袁枚兒詩興大發,正待賦詩一首,忽然邊的明姿打了大大一個噴嚏。衆人一愣,哈哈大笑起來,幾隻林雀驚慌失措地自林中飛起,林間的蛐蛐兒聲嘶力竭地發出一聲喊再也沒了聲息,剛纔靜謐好的氣氛頓時然無存。
袁枚兒的詩興被打斷,便怪明姿:“既然不好,就不該出來玩,吹了涼風回去又要鬧得大家不得安寧。”
明姿聽了這話,就覺得是在欺負,當下淚盈於睫,委屈萬分地靠在明菲肩頭:“三姐姐。我不是故意……”
正說著,兩張小船一前一後先後了岸,猛然一晃,幾個孩子先是尖,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明姿的眼淚倒不好流下來了。偏生此時林中突然發出幾聲怪:“呱……呱……”
“啊呀!有鬼!”龔婧琪虛張聲勢地怪一聲。除了明菲一人外,其餘幾個孩子都互相抱作一堆。龔婧琪哈哈大笑,跳下船登上岸指著林中道:“我早就看見你們了,快滾出來!”
林中發出窸窸窣窣的一陣輕響,四五個高矮不等的華服年了出來,站作一排,當先一人笑道:“幾位妹妹得罪了!”
明菲約認出其中一個是龔遠秩,一個是周清的哥哥周漸,一個是袁司璞,還有兩個認不得,都是十五六歲的年,著特別華麗,想來是龔家的親戚。剛纔說話的正是周漸。
認不得的那兩人其中一人笑道:“不能怪我們,我們原本也不想嚇唬你們來著,誰你們有人打噴嚏嚇著我們的?剛纔是誰打的噴嚏?驚天地。”
明姿聞言大惱,只覺得無數雙眼睛俱都落在自己的上,臉紅的滴,乾脆把臉藏到明菲後,死活不擡頭。忽聽一條溫潤聽的聲音道:“這木樨花太過香濃,我也忍不住打了好幾個噴嚏,想來剛纔也嚇著邵五弟了罷?”
明姿頓時對此人心生好,瞟了一眼,只見那人有些瘦弱,月白的袍子隨風輕揚,看不清臉,但大約能看見一個很清秀的廓,舉手投足間十分的儒雅大方。
那十五六歲的年聞言,微微有些尷尬,著鼻子道:“袁三哥說笑,我膽子可沒那麼小。”一雙眼睛滴溜溜地在幾個孩子臉上上掃來掃去,看到明菲姐妹幾人時,明顯的呆了一下。眼睛就再也挪不開。
明菲大爲不悅,側攬過明玉背對衆人,低聲道:“龔三姐姐,咱們還遊麼?”周清等人也注意到了,臉上紛紛出惱,都把臉背了過去。
龔婧瑜本還想再說幾句話,袁司璞已經道:“是我們打擾了幾位妹妹的雅興,還請幾位妹妹不要見怪。”不聲地擋住了那邵姓年的目,將幾個孩子護在後。
龔遠秩已經發現氣氛不對,瞪了他永遠了一筋的姐姐一眼:“母親讓你陪幾位姐姐遊湖,你卻扮鬼嚇們。看我不告訴母親!”又拉了那邵姓年往外走:“五表哥,咱們走!我哥哥新近從京城裡帶來幾樣好玩的,我拿給你們看。”
袁枚兒衝著袁司璞遠去的背影喊道:“三哥,你別多喝酒!還有風涼了,記得加。”
當衆被妹管教,袁司璞有些尷尬,仍然好脾氣地回過頭來笑道:“我知道了。”目地落在明菲上,輕聲道:“你們早些回去,水上蚊子多,風涼。”
袁枚兒順著他的目落到明菲上,只見明菲眼觀鼻,鼻觀心,嵬然不,不由黯然嘆了口氣:“知道了。”
龔婧琪跳上船,訕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們在這裡。開船,開船!這個時候西邊水榭的燈已經燃起,咱們去看燈。”
船孃拿了火石點亮船頭的燈籠,小船再度往前劃去,周清道:“枚兒,你哥哥脾氣真好。我就不敢同我哥哥這麼說。我要是當著其他人說他一句,他非得兇死我不可。”
袁枚兒和趙雪怡對視一眼,笑道:“可不是,我三哥是我們家中有名的好好先生。下人犯了錯,從來也不會高聲斥罵,都是好好同人家講道理的。我娘和我常說,誰要是做了我三嫂,可真是不盡的福。”
龔婧琪好奇地道:“那你三嫂定下了麼?”
袁枚兒捂著笑:“還沒呢。我哥哥這個人死心眼得很,一般人難他的法眼,非要找個看得順眼的。我寵他,什麼都由他。”忍不住又看了明菲一眼。
明菲只看著湖裡,星月影落湖中,又被船槳劃開,絞碎,模糊了一片,終究什麼都看不清。
明姿愣愣地看著逐漸消失在後的木樨林,看看袁枚兒,又把目投向明菲,再擡頭看著天上的月亮。
周清嘆道:“再過幾年,也不知咱們幾人都在哪裡?婧琪,婧瑜姐姐來信了麼?可好?”
龔婧琪難得惆悵:“聽說婆家規矩很大,每日都要立規矩,連熱飯也不得吃一口,從來就沒有睡過一天懶覺。”
袁枚兒不合時宜地了一句:“我嫂嫂日子最好過,只有第一天立過規矩,後來就再也沒立過規矩。等我哥哥一出仕,我母親就安排跟了哥哥去任上,自己當家,想怎麼辦就怎麼辦。”
趙雪怡白了一眼:“你以爲像舅舅、舅母這般好脾氣的人有幾個?我嫂嫂就和婧瑜姐姐是一樣的。我母親說,伺奉公婆是爲人媳婦的本。”
小船在湖中游了一圈,重又駛向水榭,衆人再無先前的心,俱都沉默寡言。只有龔婧瑜一個人喋喋不休:“這湖裡的鯉魚最,過幾日我請你們來釣魚。不然等到冬天裡下了雪,端著小杌子,披著蓑斗笠來垂釣,然後烤了吃也不錯……”
周清突然皺眉:“婧琪,那個人是誰家的?好生沒規矩!有這麼看人的麼?”衆人一看,水榭邊一排明晃晃的大紅燈籠下,先前那個十五六歲的邵姓年立在那裡,目不轉睛地看著衆人。
大家都記得,剛纔龔遠秩喊這人五表哥來著,顯見周清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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