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睛一看，發現蹲在地上嚎啕大哭的人居然是廠子的辦公室主任王大后，二人有些疑。

“王主任，你這是怎麼了？”

“對啊，大清早的，你哭什麼？”

杭溫書急忙問道：“王主任，你要是有什麼困難，就告訴組織，組織肯定會幫助你的。”

老廠長單樂平把裝滿了茶水的被子夾在腋下，也跟著點了點頭。

“是啊，王主任，你是個好同志，咱們大家都看在眼里，你要是遇到了困難，組織不可能坐視不管的。”

“好了，你別哭了，有什麼事站起來說。”

得到了兩位領導的許諾，王大這才掉眼淚站了起來。

“兩位廠長……”

王大淚眼婆娑的看著單樂平和杭溫書，可憐的說道：“我家實在是沒錢了，孩子看病都拿不出錢來，我真的沒辦法了！”

“這幾年，廠子的效益越來越不好，工資不漲反降，福利方面就更別說了，而我家男人又是個不爭氣的，雖說調到了省城單位，但你們也知道，他是老好人，每個月的工資不是借給別人了，就是做了好事兒，我……”

“我家有兩個正在長的孩子，上邊兒還有雙方的父母，前些天老人又說不舒服，需要錢去買藥，可是我兜里比臉都干凈，實在是……”

王大哭的眼眶通紅，字里行間都是絕。

雖然蹲在這里嚎啕大哭是假，但絕是真的，困難也是真的。

這些話一說出口，周圍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們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的嘆了口氣。

而聽了的話，單樂平和杭溫書都愣住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茬兒了。

人是有羊群效應的，如今聽見王大把大家伙兒的共同困難都說了出來，周圍的職工也紛紛開口了。

“兩位廠長，王主任說的都是真的，不是一個人有困難，我們大家伙都一樣！”

“我們都這個年紀了，誰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

“王主任沒錢給孩子看病，我們也馬上吃不起飯了啊！”

“是啊，兩位廠長不知道，我爹前些天生病了，要我寄錢回去看病，可我家就只有我一個職工，哪有多余的錢啊！”

“太難了，咱們廠子連年虧損，福利和工資一減再減，照這樣下去，我們遲早得喝西北風！”

……

這年頭，領導雖然有一定的權利和地位，但也不能隨隨便便開除職工，因此職工說話也比較大膽。

聽到這些職工的話，單樂平臉有些難看。

把腋下夾著的水杯拿出來，喝了一口緩解尷尬，他開始拉長音調打腔。

“那個……王主任啊，你的困難組織知道了，肯定會幫你的。”

“你別哭了，掀起來吧，有事兒咱們去辦公室里說。”

杭溫書臉沉，站在一邊始終沉默。

這種事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之前也有過，都是廠子里的職工跑來找們哭訴，后來就被帶到了辦公室。

教育職工一番，然后再隨便給點錢就打發了。

王大是廠子里的老員工了，應該很懂這個流程才對。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單樂平說完那番話之后，王大忽然急了。

拔高音調喊道：“廠長，組織上知道了我的困難，幫了我一把，可其他的職工呢？”

抬手隨便一指：“在場的職工有的比我生活還困難，他們又要怎麼辦？”

“……”

單樂平蠕了幾下，終究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王大的這些話就像是一把刀子，狠狠地刺了所有職工的心。

一時之間，在場許多職工都沉默了，甚至還有人紅了眼。

為廠長，他居然被自己的職工當眾質問，單樂平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就像是被人當眾了一掌似得。

他趕忙扭頭看向邊始終沉默不語的杭溫書，想要讓他來幫忙解決問題，然而后者卻一反常態，不但不幫著他出謀劃策，反而還點了一煙，一幅看著他提出解決辦法的樣子。

兩位廠長都不說話，你看我我看你的，這讓職工們開始掃。

實際上，這些年的服裝一廠效益連年下降，而服裝二廠的福利和工資卻節節攀升，這讓他們眼紅不已。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人家服裝二廠過年過節的時候，都是大包小包往家里拿，再看看他們服裝一廠，過年過節別說是福利了，能發工資都算是不錯了。

對比之下，服裝一廠的職工心里難極了。

當初也有幾個職工辭職去了服裝二廠發展，可惜剩下的這些人始終沒勇氣丟掉鐵飯碗。

如今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生活狀況越來越差，他們悔恨不已。

就在氣氛尷尬和僵持不下的時候，忽然聽見不遠傳來一陣腳步聲。

“老廠長來了沒有？”

“老廠長，我來看你了。”

這聲音是張/宏的，張/宏帶著林武來了。

聽到聲音，眾人下意識的扭頭看去，就見到道路盡頭，穿著一黑中山裝的張/宏和一個穿著襯衫、踩著牛皮鞋的年輕人正朝著這邊走來。

年輕男人長得頗為英俊，臉上還掛著笑，一看就是好相的脾氣。

年輕人來到近前，笑的朝著單樂平和杭溫書打了聲招呼。

“單廠長好，杭廠長好。”

林武聲音晴朗，讓人如沐春風。

張/宏是人，他走過來剛準備說些什麼，忽然看見了正在哭泣的王大，忽然臉大變。

“大，你怎麼……”

他眉頭一皺湊了上來，用訓斥的語氣問道：“咱們不是說好了不給組織添嗎？你這樣是做什麼？”

“大，你的思想覺悟就這麼低嗎？”

張/宏一臉的失，一邊說話一邊搖頭。

王大看了他一眼，也不說話，只是繼續掉著眼淚。

此時，副廠長杭溫書一煙完了，見場面有些尷尬，便走過來拍了拍張/宏的肩膀。

他當初家里出現困難的時候，張/宏也對他出過援手。

“老張，這件事也不能怪張主任，這些年，廠子的效益越來越不好，不是一個人，不的職工家里都有困難。”

“而且王主任也不是為了自己，更為了咱們廠子所有的職工，你錯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