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早飯，陳星凌騎自行車上學去了。

顧奇收拾碗筷洗刷，然后檢查廚房里外，又將門窗關好，才慢悠悠載著兒子出門。

“寅末，爸爸昨晚教你數正方的方法還記得不？”

小虎子心不在焉答：“當然記得。”

顧奇微微一笑，問：“劈多一刀下去，該怎麼劈才能多出三分之一的正方？”

小虎子眉頭皺起，認真思索起來。

這時，前方路口站著的一個高大人影揮了揮手！

“大哥！虎子！”

——竟是顧異！

自從顧異小兩口沒來三園蹭飯，兄弟倆見面的機會不多。偶爾在食堂遇到，也會因為人太多沒法一塊兒吃。

顧奇了手剎車，大長踩在路面上。

小虎子興打起招呼：“叔！早上好！”

顧異笑哈哈迎上來，了大侄子的胖嘟嘟臉頰。

“我在這兒等你們好一會兒了。”

顧奇淡然問：“怎麼了？何事？”

顧異不好意思笑了笑，輕拍自行車的車頭。

“小杏早上要去郵局一趟。不識字，我還是跟著去好些。我怕一來一去走路的時間太長，上班可能會遲到太久，所以打算跟你借一借自行車。”

“好。”顧奇爽快答應，作勢要下車——

“不不不！”顧異催促：“你麻利將虎子送去學校，我在這里等著。小杏還在出租屋里洗碗，得一會兒才能出來。”

顧奇沒遲疑，腳尖一點踩著自行車快速離去。

片刻后，他目送兒子蹦蹦跳跳跑進學校大門口，調轉自行車迅速往回奔。

一分多鐘后，他將自行車遞給弟弟。

顧異答謝接過，道：“回頭我停在車棚里頭，鑰匙中午吃飯的時候給你。”

“嗯。”顧奇淡然點頭。

此時離上班時間仍有半個多小時，他只需要慢慢踱步過去就行。

顧奇沒邁開步伐，淡聲問：“你最近有沒有上樓去看媽？可曾遇到顧妙？”

“沒啊！”顧異搖頭：“我發工資那天給媽送錢上去，其他時間不怎麼敢去。每次見面媽不是嘮嘮叨叨，就是找我們要錢。小杏要，我也要，不然就要發脾氣。我好一陣子沒看到顧妙了，上次下班遇到阿玄放學打了招呼，沒瞧見阿妙。”

顧奇一下子發現了異樣，問：“們兩個一起騎自行車上下學，你怎麼只遇到阿玄？”

“阿妙不知道跑哪兒去了。”顧異答：“阿玄說每次放學阿妙都自己先走，等人了，做多一些習題才回家。阿玄還說，偶爾三更半夜才回來。”

顧奇一聽，俊臉冷沉下來。

“一個孩子三更半夜才回家——媽是怎麼看顧們的？”

顧異口道：“又不是小孩子，現在都十七了！”

顧奇冷冷瞥他一眼，道：“正是十七了，才不得不管嚴些，省得在外頭吃了大虧。”

“啊？哦？對對對！”顧異忙不迭附和：“這年紀說小也不小了，確實需要謹慎管著。阿玄一向不出外，整天躲房間里看書。阿妙跟完全相反，坐不住溜達，大冷天也得出去晃。”

顧奇淡聲吩咐：“偶爾下班后上樓去轉轉，讓媽必須對管嚴些。如果看到不上課晃，直接揪來我的辦公室，我要親自罰。”

“哦哦！”顧異忙答好。

顧奇關切問：“你和小杏最近都好的吧？渝城的冬天不怎麼冷，但冷空氣來的時候還是要冷幾天。你們住的出租屋會風不？”

“不會。”顧異笑答：“冷風再大，門窗關上就不怕了。我們呀……還行，還行吧。”

顧奇一下子瞄到弟弟眼底的異樣，忍不住問：“怎麼了？還行？哪里不行了？”

“唉～～”顧異苦笑哈哈；“還不都是小杏娘家的事。前天娘家又來電報，說是秋季的收不好，擔心過冬糧食不夠，讓匯些錢回去買小麥和高粱。跟你借車也就是為了這事，正打算去匯錢來著。”

顧奇眉頭微挑，問：“錢夠不？不夠的話，我這邊有。”

他大部分的工資都給老母親供兩個妹妹，但他還有一些補和省城那邊的固定津。

星兒應該賺錢頗多，平時從不花他的錢，偶爾將津塞給，轉就將錢丟進大貝殼里，說是都要存起來。

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在養著，一日三餐加各種費用都是掏錢，而他平時吃飯在食堂，不煙不喝酒，幾乎不用花一分錢。

公文包里墊放的十塊錢好幾個月了，仍還沒花出去，連找零的機會都沒有。

弟弟賺得比他一倍多，即便有小杏幫襯，可兩人都得生活費給老母親，又還要各種開銷租房子，經濟力比他大多了。

顧異搖頭：“不用，我們邊還有。只是……本來一直想要攢錢，可好幾個月都攢不下來。好不容易攢上二十塊，一會兒要這個，一會兒要那樣，轉又給花出去了。上個月總算攢了三十塊，這次怎麼也得匯十五或二十塊過去，一晃存款又沒了。”

顧奇微微一笑，安道：“你今年剛開始上班，攢不下錢很正常。幸好小杏也能幫著你賺錢，多能減輕一些負擔。不用負債，不用擔心不敷出，已經算很好了。”

“……真的？”顧異苦哈哈問：“大哥，你和嫂子剛結婚那會兒能攢下錢不？”

顧奇點點頭：“那時我還沒評上職稱，工資很低，大部分工資都得寄回老家給媽。幸好你嫂子很會持家，筒子樓里頭魚蝦蟹不斷，各種海貨從沒斷過。娘家屋后有田地種稻谷，收割時候去幫忙，然后就帶幾袋回來，夠我們兩人吃上許久。那時攢不下錢，但不愁吃穿。”

每每想起那段短暫的好溫馨日子，他就忍不住對岳丈一家子激不已。

在他最艱難的時候，他們并沒有瞧不起他，反而總救濟他幫助他。

顧異好奇問：“那你們——后來攢上錢了沒？”

“攢了。”顧奇解釋：“你嫂子有一個很大很漂亮的大貝殼，有一條很小很小的隙能塞錢進去，可要撬開必須得有專業工才行。讓我每個月拿工資的時候塞進去五塊，試著存存看。塞得進去，拿不出來，慢慢就存上了。”

“……貝殼？”顧異點頭嘀咕：“塞得進去，拿不出來——也許才能真正攢上錢吧。”

顧奇繼續道：“后來我出國回來，兩年多的津一次全領了，將之前每個月都一一補上。直到現在為止，我都堅持每個月存五塊或十塊，果真存下一大筆錢。你的聘金便是從里頭攢出來的。”

“真的？！”顧異忙不迭點頭：“那可真是個好法子！”

顧奇提醒：“你們現在賺得不夠多，不能一次存好多，也存不了。一旦存不了，就很容易破了存錢的習慣。習慣被打破，很快就沒法堅持下來。還不如學我們，一個月存五塊十塊，盡量取不出來那種，等習慣養了，錢也就攢下來了。”

“好！”顧異出笑容：“我記住了。”

頓了頓，他往前傾一些，低嗓音：“大哥，小杏的娘家隔三差五就來要錢，而且每次都有理由。我不是不肯幫他們……只是我們自己也要過日子呀。到了年底又要房租，到時又是一筆不小的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