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凌苦笑：“只有四百多，加上小叔子那邊借來的，勉勉強強有五百左右。海叔，真的是借不到了。”

海叔瞪了一眼，問：“你不還有娘家嗎？也都借遍了？”

“生活艱難。”陳星凌嘆氣連連：“大冬天的，魚蝦難打，貝殼也難撈。您住海邊，您是了解的。大禮家里也很困難，我還削了他十塊錢出來。沒法子，真的是……唉！”

馬大禮暗自憋笑，埋頭躲在海叔的側后方。

“叔，幾百塊……再富裕的家庭也沒法一下子掏出來。凌凌還在讀書，跟我都在渝大那邊念書。是一個有膽識有魄力的人，你就幫幫忙跟馬尾求求，利息一點兒吧。就當下這個朋友，一定會記得你這份人的。”

海叔狐疑看了看陳星凌，轉而沒好氣道：“一口氣就是一百多！我哪好意思開口呀！你們是不是大學生啊？咋這麼會降價殺價？這又不是菜市場，哪能一口價就殺這麼多！”

陳星凌哈哈笑了，爽朗道：“這不環境所嗎？！好好的學生，大半夜跑來碼頭還債，不會殺價都被殺價狂徒了。”

海叔被逗笑了，睨著看。

“你這丫頭——膽子倒是蠻大的。”

陳星凌笑道：“海邊長大的人，命都懸在腰帶上，只能膽大心細活著。”

“這話很在理。”海叔微笑道：“人嘛，就得大著膽子去斗，小心過日子，才能駛得萬年船。”

接著，他撓了撓寸發，往后頭吆喝一聲。

很快地，兩個男人鉆了出來。

海叔下微揚，吩咐：“你們兩個去把馬尾給我找過來！馬上就去，說我有急事，必須馬上到！”

兩個男人應聲，匆匆跑了開去。

海叔往屋里頭示意：“外頭風大，都進來喝點兒熱乎的。等馬尾來了，我給你們說說。”

馬大禮眾人松了一大口氣，先后出歡喜笑容。

一會兒后，馬尾來了。

他高高瘦瘦，渾邦邦，看著像似一條黑魆魆的鐵子，眉眼間盡是戲謔人間的傲慢。

他的年紀跟海叔應該很接近，不過五十分耐看剛毅，可能是板勻稱的緣故，看著頗年輕，貌似跟馬大禮差不多。

他看著吊兒郎當，看到馬大禮的時候仍禮貌點點頭。

他的氣場極強，一步步慢悠悠走進來，熱鬧哄哄的面館里自讓出一條大道，誰都沒再說話。

他坐下，隨意翹起二郎。

海叔湊上前跟他耳語幾句，又是示意馬大禮又示意陳星凌。

馬尾打量陳星凌，轉而打量后面的顧奇和顧異兩兄弟。

本以為又得一陣口水戰，誰知馬尾竟爽快得很！

他揚起下，懶洋洋道：“既然你們是大禮叔的好朋友，阿海又幫你們說，我就賣他們一個面子。五百，畫押簽字走人。”

陳星凌笑開了，連忙答謝。

馬大禮忍不住低聲：“今晚天氣賊冷，寒風一陣接一陣。老人家看著胖，子骨卻不怎麼行。”

馬尾懶散吐了一口煙，嗤笑扯了扯角。

“老弱病殘的人，我一般都不搞。老婆子關在船艙里頭，吹不到冷風。里頭都是干草，也冷不著。”

陳星凌再度答謝：“今晚來得倉促，沒能帶見面禮過來。今天有幸認識兩位大哥，是我們的榮幸。下次一定帶煙酒過來，好好酬謝你們。”

馬尾掃了一眼，似笑非笑：“還是咱們渝城本地人懂規矩，懂人世故。行了，麻利錢走人，以后指不定你還沒到碼頭就掉頭跑！”

下一刻，他后的男人們都哈哈笑了。

陳星凌卻毫不怕，笑道：“我們大晚上都敢來，更甭提白天。諸位都是江湖上的朋友，重信義講信用。我說到做到，過兩天一定上門答謝。”

馬尾挑眉邪氣笑問：“謝我們什麼？”

陳星凌眸淡定答：“謝諸位沒有為難我婆婆，也謝諸位能手下留。”

“哈哈哈！”馬尾突然大笑起來：“頭一個不是罵我的！哈哈哈！”

其他人也跟著起哄大笑。

顧奇站得有些遠，擔心妻子會吃虧，快步開人群上前，站在妻子的邊。

“諸位，我媽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老人家年歲大，也不怎麼好，欠債卻又還不起，是我們有錯在先。”

馬尾見他氣度非凡，又看了看陳星凌，饒有興趣笑了笑。

“出門在外靠朋友。行吧，今晚我就看在阿海和大禮叔的份上，你這位朋友。”

陳星凌輕輕點頭，從兜里取出一沓錢遞給馬大禮。

馬大禮轉給阿海。

阿海迅速數了數，轉而招招手。

“大禮，你寫字快，還是你來下筆吧。那些文盲玩意寫幾個字自個都看不懂，一寫大半天，看起來還忒費勁兒！”

馬大禮笑了笑，倒也沒推辭，下筆刷刷幾下，就寫了一大排。

接著，他一邊寫一邊念，寫完以后又重新念多一遍。

馬尾滿意點點頭。

陳星凌也答好。

很快地，雙方簽字畫押。

馬大禮提醒：“還得請顧老太太來簽個字或按個拇指印，才符合協議容。”

馬尾扭過頭，打了一個眼。

三個壯實男人匆匆奔出去。

半晌后，哭哭啼啼的李瑛被“抬”了進來。

“媽！”顧異慌忙沖上前。

李瑛乍聽到兒子的悉喊聲，顧不得哭和哀嚎，連忙張來去。

“阿異？？啊啊啊！阿異啊！快來救媽！麻利快救救媽！我的兒啊！媽都快被嚇死了！啊啊啊！”

顧異見老人家沒被綁住，上貌似也沒傷，除了衫上下沾滿干草外，并沒有任何異常，暗自松一口氣。

“媽，沒事了！沒事了！”

李瑛抱住兒子，嗚嗚嗚哭著。

顧奇湊了上前，低聲：“媽，別哭了。你先冷靜冷靜，按個拇指印，然后我們就可以回去了。”

“啊？”李瑛膽怯張來去：“你們來救我了？我能走了？”

顧奇點點頭。

馬大禮連忙湊上前，溫聲提醒：“伯母，錢已經都上了，按個拇指印就能回家了。”

“啥？！”李瑛頓時臉煞白，問：“錢？錢都了？多錢？”

陳星凌擔心會節外生枝，催促：“媽，快些按吧。”

李瑛張兮兮問：“阿奇，阿異，那個——還上多？得多啊？”

“五百。”顧異低嗓音答。

李瑛一聽就暗自心疼，支吾：“咋那麼多？我才借了四百多而已，這大半個月還沒到吧，咋就得五百呀？”

陳星凌瞪了瞪，低聲：“別說話，有什麼話回家再說。你還要不要回家？要就麻利按拇指印，不要就繼續回船艙去。”

李瑛嚇壞了，立刻哆哆嗦嗦按上拇指印。

馬大禮遞了一張給馬尾，又遞一張給陳星凌。

陳星凌笑道：“諸位，后會有期！再會！”

馬尾懶洋洋罷罷手。

海叔則笑了笑，道：“有空來吃面！再會！”

幾人將李瑛拉拔起來，或攙或扶帶著離開。

李瑛本來腦子嗡嗡的，被寒冷的北風一吹，總算清醒了一些。

不過，的腦子再清醒也避不開愚蠢的本質。

“咋回事啊？你們原來跟那伙人認識啊？咋不早說呀？！怎麼不跟我商量就給了五百？這才大半個月而已，一下子就七八十塊利息！特意來坑你們來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