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太出來了。

燦爛的曬下來，氣溫頃刻回升許多，盡管仍有一陣陣的北風呼嘯而來，但四周的冷意很快消散。

干活的工人們都將薄棉襖去，只剩秋季的長袖廠服穿著，上并不覺得冷，干重活的工人甚至掛著薄汗。

向來不怕冷的顧奇仍是長袖薄襯加藍工人，只在外頭套多一件馬甲。

打飯的時候，好些人側目盯著他的馬甲看，眼底盡是羨慕之。

“顧工，你的馬甲是自家媳婦織的嗎？款式真好看！”

顧奇微微一笑，點點頭：“我媳婦讓我穿的。”

早上出門的時候，星兒攔著不許他只穿兩件薄衫出門，說要套多一件馬甲，不會影響他畫圖又能保暖。

他除了乖乖聽從，別無他法。

這馬甲很襯，給人一種簡約又不失貴氣的覺。清晨只見從柜子里取出來，說是給他準備的冬之一。他猜多半是以前在老家的時候編織的。

眾人忍不住瞥多幾眼，先后稱贊嫂子真是心靈手巧。

顧奇心里甜滋滋的，比自己得了夸獎還要開心。

有同事豎起大拇指：“忒好看！你的臉白，穿起來忒貴氣！像民國時候的公子哥似的！”

還有同事眼問：“顧師傅，請問能不能借一下花樣圖紙？我也想織一件給我人！”

顧奇微笑道：“我回去問問我媳婦。”

“哎！那麻煩了！”同事忙答謝。

有人樂呵呵調侃：“我看你還是算了吧！你就算能織得一模一樣，你人也沒法穿得跟人家顧工那麼好看！得他那段和板，穿那種才會好看！你人的肚子又大又胖，穿了肯定跟塞臘腸似的！”

眾人哈哈哈大笑。

同事紅了臉，道：“那算了算了！省得浪費我的新線！”

很快地，到了顧奇。

他打了兩份熱乎乎的飯菜，外加一份紅燒，端起往最角落的桌子走去。

小虎子早坐在長凳上等著，胖乎乎的小手托著腦袋，似乎若有所思。

“快吃。”顧奇推給兒子，并遞上小湯匙。

小虎子接過，心不在焉低聲：“謝謝爸爸。”

顧奇埋頭吃著，眼角余不停觀察兒子，發現他今天吃得有些慢。

“怎麼了？吃不下？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小虎子搖頭。

顧奇忍不住問：“是不是前晚給你畫的那個特殊圖形面積求解不了？”

“不是。”小虎子瞪大可的眼睛，答：“我很快就解出來了。”

顧奇低低“嗯”一聲，不再問下去。

兒子晚上睡覺很乖，極踢被子。偶爾不小心踢開被子，一旦上有涼意就會抓起被子重新給自己蓋好。

另外，星兒給他準備了長長的睡，叮囑他醒來就披上，確保他起床那會兒不會著涼。

不僅如此，星兒每隔三四天就會熬煮一兩碗味道不錯的涼茶給小虎子喝，確保他不會因為吃糖或餅干引發上火。

倘若孩子的腸胃積火氣，胃口就會變差，一旦著涼或遇到其他事，就容易發高燒病倒。

在差不多年紀的孩子中，兒子算是頗好的，極生病或冒。

一來得益媽媽的心照顧和教導，二則是他自己很自律，教過他的事他就會牢記于心。

既然不是胃口不好，那便是心中有心事，顧奇沒再追問下去。

果不其然，小家伙皺起眉頭哀怨道：“爸爸，早上大禮叔叔讓我幫多一個忙。我幫了，可答案……好像有些奇怪。”

顧奇手中的筷子微頓，問：“什麼忙？什麼答案？”

小虎子胖嘟嘟小臉盡是認真，解釋：“大禮叔叔讓我給李阿姨送信，我送去了，阿姨丟在一旁沒看，然后送小餅干給我吃。媽媽讓我實話實說告訴大禮叔叔。可大禮叔叔讓我再去找李阿姨，問有沒有回信。我剛才去了，可李阿姨說的答案怪怪的。”

“怎麼個怪法？”顧奇問。

小虎子嘟低聲：“說，虎子，你就跟他說——沒有回信就是回信。爸爸，你說這答案我該怎麼說呀？沒有回信的回信？這不是不立嗎？”

額？

顧奇啞然失笑：“阿姨讓你怎麼說，你就照搬說給大禮叔叔聽就行。你這麼說了，他就知道答案了。”

“真的？就能懂了？”小虎子忍不住問：“那李阿姨為什麼不回信呀？”

顧奇哪里知道為什麼，也毫沒興趣知道。

“不說了嗎？不回信就是回信。”

小虎子差點兒被繞暈了，嘀咕：“大人的話怎麼都那麼難懂！有什麼話就不能直接說清楚嗎？”

顧奇略有些為難看著眼前的小家伙，溫聲解釋：“有些事有些話是不能說得太直接的，不然可能會傷了別人的。數學必須清清楚楚，差一點點都不行，必須完全正確。但人世故不一樣，晦些，模糊些，應該才是最好的。”

“最好的？真的？”小虎子狐疑問。

顧奇點點頭，催促：“快些吃，別顧著說話。就只有一張，又要說話又要吃飯，哪里顧得過來。如果沒法同時進行，那就先吃飯再來說。”

“哦哦。”小虎子麻利飯。

顧奇很快吃飽了，掏出手帕了，又從另一個口袋掏出兒子的手帕放在一旁。

“記住，李阿姨跟你怎麼說，你就怎麼回復大禮叔叔。最好是一字不，不要說任何一個字。”

“這個不難。”小虎子咕噥答。

顧奇滿意點點頭。

這時，顧異端著兩個鋁飯盒來了。

“大哥，你吃飽了？這麼快？”

顧奇淡聲：“不是我快，是你慢。”

小虎子脆脆喊：“叔！”

顧異了他的腦袋，坐在小家伙的邊。

“沒法子，剛才檢查員說有一零線好像斜了，我和師傅麻利去接好。一來二去十幾分鐘就過去了。”

接著，他埋下腦袋大口大口飯。

顧奇看著弟弟面前的兩個盒飯，不自覺微微蹙眉。

“怎麼只有米飯和一個素菜？”

顧異不敢抬頭，悶聲：“夠吃就行！米飯管飽……扛。昨晚剛吃了嫂子做的羊火鍋，晚上再弄點葷腥的，不用頓頓都吃。”

其實，他們邊真的是沒錢了，早上他和杏兒只吃饃饃配點兒咸菜。

出租屋里的小米缸快見底了，工資又都還沒到發的時候。杏兒說了，晚飯煮點兒粥吃，那樣不用費太多米。

兩人商量中午吃飽，其他兩餐應付過去，不用吃太飽，務必撐到拿工資那天再去買米。

上騙大哥說晚上再弄葷腥的，其實只是死要面子，也不想大哥擔心自個。

顧奇眸微閃，低聲：“你嫂子說一到冬天就犯懶，不想洗碗，讓小杏和你傍晚過來一塊兒吃，幫忙打掃里外，幫減輕一些負擔。”

“……好。”顧異暗自連連。

他知道這是嫂子編的借口，想讓他們夫妻倆過去蹭點兒好吃的，卻還說是要他們去幫忙。

肯定是嫂子發現他們連棉被都買不起，斷定他們的日子太，暗自心疼他們所以才這麼說。

小虎子也吃飽了，將剩下好幾塊的紅燒和一點青菜推給顧異。

“叔，我飽了。你幫我吃掉菜，不然爸爸又要說我浪費糧食。”

顧異忙不迭點頭，將他吃剩的所有東西都拉去自己的飯盒。

小虎子給他揮手道別，牽著爸爸的手離開食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