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個個神怪異，答不上話，薛清茵卻是渾然未覺一般，從馬車上下來，又道：“興州果真是個人杰地靈之所在啊。”

他們就沒聽過這麼夸興州的，頓時更覺局促。

“王妃謬贊。”

“此乃下等人分之事。”

“王妃先請進府。”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

這話一出，眾人都詭異地沉默了下。

他們想起來……

方才那些舞姬，好似還留在花園中……這若是進去撞上了，那還了得？

一人急中生智道:“興州時有山風，山風寒涼，而王妃軀貴重，還是先到廳中坐下說話吧。”

但隨即他的余便瞧見了宣王的影，豈敢再當面撒謊？

于是連忙改口:“不過園中景致更好，也有高墻擋去山風，下等在園中設宴，便斗膽請王妃一同席。”

主打的便是一個能屈能。

薛清茵渾然未覺他們的異樣一般，只輕抬了下下:“那便請諸位帶路吧。”

“王妃客氣。”

“王妃請。”

“請請。”他們七八舌地應著聲，一遍轉引路，一邊抬起頭來。

這才得以看清宣王妃的模樣。

梳著反綰驚鵠髻，眉心墜下一點水滴形的碧玉，眉眼生輝，白勝雪。

模樣已不能用標致來形容，該是正兒八經的絕人。

難怪。

難怪能命令干子旭直接上前來掀桌子。

難怪宣王殿下對所謂故人，沒有半點的興致。

他們腦中不約而同地冒出這個念頭來。

恰巧此時薛清茵進了門，沒走幾步，眾人便眼見著目不斜視，打從宣王跟前走了過去。

就好似沒瞧見宣王一樣。

宣王冷冰冰地立在那里，迫極強，怎麼、怎麼會瞧不見呢？

“王妃，這……”有員弱弱出聲，試圖緩解一下局勢。

“何事啊？”薛清茵輕聲問。

“宣王殿下在此……”

“哦，是嗎？我怎麼瞧不見？”

“殿下，這……”他們隨即又求助地看向了宣王。

宣王看也沒看他們，像是半點也沒有要為自己發聲的意思。

而這廂薛清茵還笑道：“你們眼神倒是極好，我還當你們目中瞧不見人呢。”

員們對視一眼，面上更見尷尬局促。

“諸位額上汗水怎麼都出來了？我看今日分外涼爽啊。”薛清茵又道。

“下……下等人頭回得見宣王殿下與宣王妃這般人，便難免心生張。”

“張作什麼？是宣王會吃了你們，還是我能吃了你們？”

他們中間幾個面泛紅，一時更說不出話。

這位宣王妃著實是個會拿把弄人心的！

就在氣氛愈發怪異時，薛清茵一腳踏園中。

往左瞧，是相擁發抖，出腰肢的舞姬；往右瞧，咦？盧書儀？這便是所謂故人？

中間還立著個干子旭，仰頭討好地沖笑了下。

“盧姑娘。”薛清茵先出了聲。

盧書儀瞧了瞧后跟著的員們，頗有幾分眾星拱月之姿，就連堂堂宣王，竟然都只能屈居一旁？

當真是全然無視了種種規矩。

盧書儀心緒復雜，朝著薛清茵拜下：“先前在京中來不及恭賀王妃。”

薛清茵笑著接聲：“于是如今便特地來興州恭賀我嗎？”

在場眾人心頭“咯噔”一響，員們是徹底陷了死寂之中。

完了完了，這到底還是對上了。

那一霎，盧書儀心中也閃過了許多念頭。

有很多種答法。

可以說“惟愿追隨宣王殿下”，也可以說“放心不下宣王妃，想陪伴左右，提防再有賊人下毒”，也可以落淚說自己在京中的不易，做道姑的凄苦……

挑撥離間的，假意含蓄的，楚楚可憐的……

最后道：“讀萬卷書，莫過于行萬里路。我心中有一事，遲遲找尋不到答案，便從京城啟程，至今日終得圓滿。原來世間之事，大都并非只一條路可走。”

“那我也要恭賀盧姑娘，終得豁然開朗了。”薛清茵歪頭道。

“多謝王妃。”盧書儀又躬行了下禮，道：“那日賞花宴，差錯就了救命之恩。后來宣王殿下命人往盧家送了賞賜，我想那是殿下重王妃，方才有此舉。今日我便厚再求王妃自己償還我這‘恩’。”

這話一出，眾人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兒。

薛清茵卻好整以暇地先在主位落了座，又道：“愣著做什麼？你們沒為盧姑娘準備桌椅嗎？先搬椅子來吧。”

有人連忙了，很快便先拿了只凳子來。

盧書儀沒有坐。

能覺到宣王冰冷銳利的目，似要將整個骨頭都切開來。

深吸一口氣，無數念頭從腦中掠過。

道：“若有一日，我陷絕境，只盼王妃能手救我一回。”

干子旭：？

就這？半天就為了說這？

眾人也是一呆。

他們還以為這盧姑娘千里迢迢從京城追來，是要甘愿自請為宣王的侍妾呢。

薛清茵也有點驚訝。

盧書儀追過來的舉，無論面上如何飾，里必然是沖宣王來的，不必懷疑。

但臨了卻……改了主意？

“王妃能答應我嗎？”盧書儀再度出聲。

薛清茵低聲道：“盧姑娘這樣聰明，怎會有陷絕境那日？”

盧書儀苦笑搖頭：“自恃聰明罷了。……一人之力，莫說敵過千軍萬馬了，有時就連一兩個人也敵不過。”

若灰溜溜地回到京城，接下來的路就會更難走了。

若有風言風語泄出去，盧家自然不會認賬是他們推了離京。此事最終只會落到一人肩上，是盧書儀自己心有不甘。

想到這里。

盧書儀還真有些搖。

但走得艱難的路，也總比走不通的路好。

眼下宣王與薛清茵正是深之際，越是糾纏不休，反而越是了宣王證明意的基石。

盧書儀面上涌現點點堅定之，爾后便聽見了薛清茵的聲音：“你救我一回，我便救你一回。”

盧書儀聞聲長舒了口氣。

果然半點也沒有芥。

盧書儀覺得自己大抵知曉，宣王為何會喜歡了。

若在薛清茵的位置上，有一個子來到跟前說了同樣的話。哪怕那子百般擺出，不會再摻和進來的姿態，也只會覺得那是以退為進的把戲。

跟著自己的母親學了太多的人心，太多的宅斗手段。

從此看見的每一顆心便都是黑的。

和薛清茵是全然不同的兩類人。

在禮教和后宅的浸染下，心甘愿地走黑暗。

薛清茵卻大搖大擺走向那亮。

“多謝王妃，我明日便返京。”盧書儀道。

“你坐下吃些東西吧，我瞧你瘦了些。”薛清茵咂。

干子旭看著府衙中人殷切地呈上食……這就完了？

干子旭大為無語。

這盧氏這就打了退堂鼓？宣王妃也就順水推舟不再生氣了？

干子旭決定站出來火上澆油一下。

他面憤憤之道：“王妃，小人來這里的時候，正見到舞姬在殿下跟前扭腰，小人替王妃一怒之下，便掀了桌子……”

還有代人憤怒的？

眾人驚愕于干子旭這般小人臉。

“舞姬？”薛清茵指著那些瑟瑟發抖的子，“們？”

“正是。”

“那便接著跳吧。”

“……啊？”

“跳啊，我看。你們也不必拘泥，來來，告訴我，你們看嗎？”薛清茵的目掃向司馬、長史等人。

干子旭：“……”

一時無人接話。

薛清茵笑道：“我沒來時，只有殿下和你們坐在此。若是你們不看舞姬，還請們來做什麼？難不是殿下看嗎？”

“不！不！是、是下看。”司馬連忙苦著臉自認道。

好在時下此乃風雅之事，說出去也不至于毀壞了他的清名。

薛清茵看向長史等人：“你們就不看了？”

這是……該看？還是不該看啊？

他們猶豫了一下。

薛清茵懶懶搖扇，道：“也許該問問你們的夫人，們興許更了解呢。”

他們連忙對天發誓：“只有司馬看！”

“對對，司馬最好此道！下等人，實在不喜。”

干子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