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三，又是一日早起赴考。

天才蒙蒙亮，李凌徐滄就辭別李莫雲，和其他同住折桂園的考生一道坐著店安排好的十多輛馬車朝著考場而去，與他們同路的，還有更多來自淮北五府四十三個縣城的上千考生。

如此浩的隊伍已整座徐州城的一大景觀，吸引了無數百姓爭相觀，議論不止，而在眾人猜測著本次將有多考生魚躍龍門為舉人，踏統治階層的話語中，那些馬車或步行的考生的心也就愈發張了。

李凌倒是心平氣和，兩世為人的他至不會在去考場的路上就到膽怯慌，倒是邊的徐滄，此刻卻是面微白，明顯有了力。

直到李凌輕聲了他三回，他才稍稍回神，看了過來：「溫衷怎麼說？」

「你可是到張和力了？」李凌笑看著他道。

「有點吧，終歸是第一次考鄉試，而且昨日才拜到老師門下，我實在不想丟他老人家的臉啊。」

「哈哈，你說要是儒師知道你是這麼想的會有何反應？」李凌拍了拍好友的肩頭，「我想他應該不會高興吧，畢竟他既收你為弟子，總不希這會變你的力。正相反，得拜名師你應該更有底氣，更不怕考試才是。」

「此話怎講？」徐滄還真被李凌的話給吸引了，連忙問道。

李凌嘆了口氣：「這不明擺著的嗎，以儒師在士林中的聲地位，想要提攜你這麼個弟子還是輕而易舉？所以哪怕你這回考得不好，也無關要，說不定接下來在他的點撥下，能大有長進，等到他年一舉奪魁呢。所以對你來說今年鄉試並沒有太大力才是啊。」

「話是這麼說，可……」

「你聽我說，昨日睡前我多想了一層，才發現儒師這回確實幫了我們許多。你覺著他昨夜為何會請我們上門？」

「不是為了道謝，還想著收你為弟子嗎？」

「這只是表面原因，真正的用意卻是幫我們解除力。你再想想，倘若昨日我們未去他那邊而是留在客棧會做些什麼？無非就是溫書寫文，然後心中不安地過一晚，說不定還睡不著覺。可有了那一番往來分了心，至昨晚我們都睡得很踏實，所以現在也是神飽滿。」

徐滄想了想，還真是這樣，這讓他對李凌又多了幾分激。因為他很清楚，其實昨日自己本去不了張府，是李凌拉了自己過去，然後得利最多的也是自己……

「這還只是第一層，再深層次的，卻是儒師他在安我們的心啊。你想想，我得罪了羅家，而他們又是徐州大族，哪怕我再不懼他們，心中到底會有些忐忑，如此上了考場自然會有心病。可他卻在昨夜把羅家的問題徹底解決，還將他們驅趕出兩淮，自然就去了我一樁心事了。

「還有就是對羅峰的懲治，他一旦被打斷了，恐怕沒半年是好不了了，如此也必然錯過明年的會試，那隻要我們能通過鄉試，並在明年會試上考中進士，則必然會強過他。哪怕做不到，也最多與他一樣。」

這一番分析下來，當真是鞭辟裏，讓徐滄都足足愣了半晌才嘆道：「老師竟連這些都算到了嗎？難道說……他是在知道羅利亨會上門才想著請你過府的？」

「應該就是如此了，所以我說儒師對咱們當真是用心良苦了，我們自該全力以赴，考個舉人出來報答他的一片維護之。」李凌說著，正看向對方，徐滄目里也有堅決之閃過：「你說的不錯，我不會再有顧慮，此番定要榜上有名！」

他二人自顧說著話，卻把同車的其他幾個考生給聽得心驚疑艷羨不已，只是大家沒什麼，才沒人開口詢問。直到車馬停下，李凌二人率先下車，他們才又面面相覷，有人輕輕道：「他們口中的儒師是張禾先生嗎？」

「我看他們是在胡吹大氣，給自己臉上金。張儒師已有十年沒有正式收徒了，又豈會在今日破例，而且只收一個生員？」

這話立刻贏得了其他人的一致贊同，他們紛紛點頭，這才心氣平順地走下車來，然後他們就和先一步下車的李凌二人一樣，被眼前的場景給震懾了一下——

只見前幾日就來踩過點的考場前已被人所滿，離著真正的考場龍門還有三四里地呢，車馬都已無法通行。而在那邊，則高高的挑著數十盞燈籠，代表著每一縣考生的聚集點，人群涌著，就跟水似的朝著同一個方向而去。

小兩千人聚集在這麼一塊三四畝地的廣場上，確實給人一種人山人海，針不進的觀來。可更人心驚的，還是這一切都沒多雜音，所有人都顯得那麼的彬彬有禮，再不像院試時那般糟糟，人聲鼎沸了。

畢竟能來此的考生都是生員，那都是有份的讀書人，豈能再跟當初那般走？所以如此一來，雖然雜，現場的秩序還算井然，李凌他們在找準本縣燈籠的位置后，便排著隊伍靠了上去。

就這麼擁了好半晌，當天漸漸亮起時，他們才終於來到燈籠底下，這裏已經聚集了二十多名本縣生員，互相間都沒怎麼說話，只是各自頷首致意。這回江城縣的位置倒是不錯，離著考場正門也就只有十來丈，中間隔著其他兩個縣城的隊伍。

隨著時間一到卯正，一道悠揚的鐘聲響起，隨後便是一聲拖長了腔調的高喝：「開龍門——！」

鄉試的考場正門才是真正的「龍門」，寓意著鯉魚躍門，化為龍！畢竟只有鄉試得中，為舉人，才真正踏到紳階層，從此再不是平民百姓了。

在沉緩的吱呀聲里，足有三丈多高，六丈多寬的龍門緩緩開啟，然後便有主考員出來。不過與院試府試時不同的是，這位員並沒有急著訓話或是讓考生直接，而是讓手下人先把個碩大的火盆端正地放在大門前，然後邊上還有人念念有詞。

因為距離不遠，李凌還真聽清楚了對方的話：「恩鬼進，怨鬼進，有恩報恩，有仇報仇啊……」要不是現場這麼多人，天又有些亮了，就這等念叨法，還真有種神神叨叨的意思了。

據說考場這兒的鬼神是最靈驗的，倘若有那平日為惡甚至害死過人的考生進其中，一等到你考試的時候仇人的冤魂就會從旁搗，讓你了心神，或是污了考卷，名落孫山。而要是你平日多行善事，自有恩鬼護佑，保你一切都順順利利的。

這固然是迷信之說，但卻也有著一定的積極作用，畢竟為生員的他們已經有了一定的為惡能力與資本了。

李凌當然不信這些東西，而且真論起來他的仇人還是不。當然，最大的仇人莊弘也還沒鬼呢，收押在縣衙大牢的他得等到下個月才會正式秋決。然後到了二月會試……呸，他要敢來，李凌能讓他鬼死灰……

無論這番作法有沒有用，至讓眾考生心頭還是吃了些分量，然後等火盆里的紙張燒完，考才上前一步，朗聲道：「其他的話本也不多說了，本次鄉試場之後三日閉門，直到十五日中午之後才能開門，所以若有惡疾撐不過這三日者，本還是希你能三思，此時退出還來得及。」

如果說鄉試和之前的考試有何不同，時間應該是最重要的一點了，歷時三晝夜，考生只能在自己的考房答題休息，這對每一個考生來說都是一大考驗和磨礪，顯然以往也沒出過事。

但既然都到了這一步了，而且鄉試還是三年一次，自然不可能有人會主退卻了。對此，考也早有預料，剛才那一說也就照例而已，這才又道：「那就按照各縣座次場吧。」

「卓吾兄，是不是了些什麼啊？」李凌看著最靠近考場的那一隊考生順利進考場后，不覺有些疑道。

徐滄也發現了問題所在，奇道：「是啊，怎麼就沒有搜？」要知道之前的府試和院試的搜可是相當嚴的，沒道理到了更重要的鄉試這兒反而不用搜了。

隊伍里的另一名考生聽到這話卻是一笑：「你們初次來參加鄉試所以不知原委，這正是朝廷對我等生員的優待啊。畢竟咱們都有功名在，若再讓那些魯的兵卒差役什麼的在我等上胡索也太有辱斯文了吧！」

「那就不搜，哪怕真有夾帶什麼的也無所謂了？」李凌皺眉道，他總覺著事不會這麼簡單。

「你進去后便可知道原因了。」對方卻賣起了關子一笑道。

直到這時，李凌才發現第一隊人都進去好一陣了，考場卻沒放第二隊人進門，難道問題就出在這上頭？

帶著這樣的疑又等了半晌，江城縣眾人才得以準許考場，順著開闊的走道走了一程后，領隊的員卻又把他們往旁邊帶去，來到了一座霧氣繚繞的舍前：「你們都進去沖洗一番，換上裳，再出來拿考籃，去考場。」

「啊……」包括李凌在，幾個第一次參加鄉試的考生都有些傻眼了，這鄉試之前還要洗澡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