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小小的「截」，放在任何一大越衙門都不會被人注意到，對許多吏來說，公文上的截他們甚至都可以做到視無睹，覺著那就是完整的一張紙上的容。

但今日，在戶部衙門，當著上百吏，李凌卻用事實告訴了所有人一個道理，再小的一件東西只要用對了地方，就能發揮出超乎人們意料的作用！

看著這份已經被去掉「截」的公文，看著那刺眼的，已經完全改變全盤賬目的文書，戴宵的整個已經開始劇烈抖。他終於明白李凌為何就敢以觀政這麼個卑微份跳出來指證自己這個一司郎中了，原來他之前所表現出來的慌無措那都是騙人的，原來一切的一切都已經在李凌的安排與掌控之下。

可笑自己剛剛居然還輕視這個年輕人，覺著他構不毫威脅。原來自己和侄子早掉進了對方的算計陷阱之中，直到最後對方才猛然揭開謎底，讓自己落到萬劫不復的深淵……

「戴郎中……」葉寬森然的話語再度響起：「對此，你還有何辯解嗎？」

「這……這都是李凌挖下的陷阱！他故意賣出破綻，那些截上的文字也都是他所寫，這是他栽贓於我們！」戴萬春這下是真箇驚恐到了極點，當下便大聲嚷了起來。

戴宵也在一震之後跟著說道：「不錯，這一切都是李凌刻意作下的謀，就是為了這一刻……部堂大人，下知錯，我不該把如此要的事給戴萬春理，更不該如此相信他的能力，而對賬目未作深查。要是下能盡心去查看的話，這點計倆是絕瞞不過我的……」

「怎麼，直到現在你還不肯承認是你篡改了這份文書嗎？」葉寬寒著臉盯著他問道，這回的態度比之剛才更生了幾分。

事到如今，戴宵深知自己絕不可能認罪，不然後果將極其慘烈。不是這一樁弊，之前藺晨他們的指控，甚至更多戶部的一些污糟事，怕是都會全部落到自己頭上。所以哪怕此刻況已經壞到了極點，他也必須強自撐住，只要咬定了自己沒有做過就對了。

「部堂大人，下冤枉，下是清白的。而且只憑李凌這一點指證尚不足以構直接證據，他與下侄子有過節，這是他的構陷，部堂大人明鑒！」說著，戴宵再度跪倒，神極其鄭重地又道，「此事就是報上朝廷，報到陛下那兒，臣也不會認罪，而且朝中同僚也不會眼看著下被人如此陷害的！」

葉寬輕輕哼了一聲，對方是擺明了告訴自己，沒有確鑿證據就別想把罪名按到他的頭上！而且還話裏有話地點出了他在朝中可是有靠山的，一旦事鬧上朝廷，很可能就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扯皮，到時候或許戴宵會到懲，但戶部也必然會傷元氣，就是他葉尚書也將麻煩不斷啊。

說一千，道一萬，就是缺一個一錘定音的證據！哪怕李凌已經拿出了如此「證」，卻依舊還不足以搖一名朝廷正四品郎中啊！

包括項大幸和其他新科進士觀政在的諸多底層員這時是真徹底看傻眼了。今日這場風波堪稱一波三折，起伏不斷。

這個看似與他們份相當的李凌的妙手段已足夠讓他們回味良久，驚嘆連連了，可最終呈現出來的結果看，他似乎依舊無法取得真正的勝利啊。而一旦今日真沒能把戴宵定罪，一旦等其翻過來，以如今李凌的這點階，只怕是必然要遭報復，也必然難以倖免的。

所以此刻不人都用同的目看向李凌，他今日已表現得足夠好了，但地位上的差距終究是難以逾越的鴻，所以依舊難免失敗！

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此刻的李凌臉上卻看不見半點氣餒或是憤怒，甚至於還掛上了一若有若無的笑容。在葉寬都有些無以為繼的當口，他又突然問道：「戴郎中，其實所謂的證據一直都是存在的……」

「你說什麼？」戴宵心頭又是一跳，這個年輕人的厲害他們領教得多了，任何一句話都足以讓他到張。

「部堂大人，就下所知，戴萬春自京以來花費的銀錢何止千萬，他為了廣朋友，早在會試之前就已在京城中博得了一個青樓佳公子的稱，可以說是日日都流連其中。我倒要問一句了，你戴家縱然是淮南名門，廣有田畝，但也不可能擁有如此多的錢財可任你胡揮霍吧？那這些錢的來源是哪兒，可是來自戴郎中平日裏不可告人的收啊？」

「李凌，你這是加之罪！萬春他平日裏熱好朋友，所以出手稍微大方了些，這難道還是罪過了不？別說我戴家在淮南多年積蓄足夠供他揮霍，即便真可能存在什麼問題，也不是你能置喙的！」戴宵當即出言反對，同時還看了眼葉寬。

雖然他沒有明說，但意思已經傳遞了過去。而葉寬也果然如他所想那般低咳一聲：「李凌，此等猜測之言不得再說，朝廷員的家產，可不是你能過問的。」

李凌年輕所以不知道這裏頭的水有多深，葉寬卻是心知肚明的。大越已歷百年，到了本朝，場之中員何止千百，但真正能做到清廉如水的又有幾人？太多人都依靠著各種手段來侵吞公帑民財，對此，就是陛下，只要他們做得不算太過分也是睜隻眼閉隻眼的，又有哪個人會真作深究啊？

而李凌現在提到的這一證據若真推行了，去查了，那隻怕就要打開員間互相以各自財產為把柄的互相攻訐的大門了，這是任何人都不可能認同的，哪怕葉寬這個戶部尚書，也不敢犯滿朝員的利益——事實上就是他自己，也沒靠著位摟錢啊……

這下李凌是徹底沒轍了，整個人也沉默了下來。而周圍那些員們則是各自鬆了口氣，要是真按照剛才的說法查起來，只怕誰也沒有好下場。

就在這氣氛變得有些古怪的當口，大門一人突然走了進來，在看到匯聚於此的滿衙吏時，他還猛吃了一驚：「這……這是……」

來的正是清吏司員外郎陸佑陸仁嘉，今日一早他就因為公務去了別衙門，直到現在方回，所以並不清楚這場風波。此刻明顯有些驚疑難定，看看面如鐵的尚書大人，又看看還跪在那兒的戴家叔侄，似乎是有些明白了什麼，趕就走上前來：「下見過部堂大人，兩位侍郎大人……」

戴宵見他到來，只覺一陣欣喜，趕就道：「陸員外，今日這李凌竟敢以下犯上，告我以權謀私，在各地稅賦上做了手腳。你是我清吏司的老人了，也最是了解本為人，可得要給我說一句公道話，本是這樣的人嗎？」

他這一喊，還真就讓大家都把目投到了這位姍姍來遲的員外郎上，這讓陸佑頗有些不自在地咳嗽了一聲，又把目落到了葉寬上：「部堂大人……」

「陸佑，你在我戶部已有二十年時間了吧，一向也是勤勉之人，你的話還是有些用的，就說一說吧。」葉寬這時也希能有人給自己搬把梯子過來，自己好借坡下驢，至把事給收尾了吧。

既然戴宵找上了陸佑，那就索給他們這個面子，好歹別真把大家的關係弄得太僵。是的，到了這時候，葉尚書已經決定放棄李凌了，哪怕這個年輕人確實手段高明，人也夠聰明——他有八把握可以確認，今日一切都是李凌一手策劃，而那山、臨安兩地公文上有無截截然相反的表述，也必然是出自他手。

可以說，看這一手漂亮的做賬本領，就是他葉寬都極難做到，所以可以看出李凌在財稅方面確實有著遠超他人的能力，他是真想重用如此年輕人啊。

奈何，李凌這次找錯了目標，戴宵真不是他一個全無底的觀政能打下去的，朝廷上，衙門，有時候不是手段高明就能取勝，還得看你的份，你能借到的勢啊……

所以今日之後的結果已經很明顯了，戴宵可能會到懲治，但李凌則必然丟，甚至獄！

陸佑有些意外地又看了看周圍，最後還和一直盯著他的戴宵換了一下眼神，示意他不必驚慌，這才措辭道：「既然部堂大人有命，那下只有實話實說了。戴郎中他……確實有可能為了自利益在各地稅賦上大作文章，這其中最可能被他做手腳的，就是我大越財富糧食重地的江南和湖廣，因為那兩並不由下過手，而全由他自己審斷。另外，就在數日前，下就曾聽到戴郎中在與山和臨安員見過後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會讓他們知道自己厲害的，會讓那些員乖乖跪到他的面前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