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皆循聲向大皇子。

大皇子下意識地垂頭，用力扯下帷帽遮臉。

他恐懼被人看見。

昭仁帝瞥了眼大皇子，眸微微閃了一閃，轉頭嚴肅道:“這人傷了不宜移，立即給他請個大夫來。還有，立即封鎖這一條街，務必要找出那幾名刺客，為百姓們討回一個公道。”

牛府尹拱手應是。

衙役們團團忙了起來。

見眾人注意力皆被挪開，大皇子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京兆府尹府衙役挨個盤查，一一檢查著眾人的行李服，試圖找出兇徒與兇。

眼看搜查的人要接近蔣明了，大皇子強忍著傷口痛楚，微微了拳頭。

雖然沒能刺殺昭仁帝，但能用一把兇刀，定了蔣家那小丫頭的罪，也不算白忙活一趟。

他心極為自信的。

信號彈已發。

那小丫頭逃不掉的。

但……

預料中的暴并非發生。排查的人檢查完蔣明后，自然而然地離開了。

大皇子皺起了眉。

怎麼回事？

兇刀呢？

他很快得到了答案。

在人群被排查完后，兇手與兇仍無蹤影。

牛府尹愧疚地稟報道:“陛下，并沒有找到兇手。”

昭仁帝一面怒視牛府尹:“找不到就再好好找，方才這條街就被封鎖了，莫非兇手和兇是長了翅膀，飛走了不？”

一面讓大夫給傷者救治。“人命關天，大夫尋過來了嗎。”

牛府尹道:“來了來了。”

很快數名大夫拎著醫藥箱，抹著額上的汗來了。

一個年老大夫檢查過大皇子傷口后道:“把病人扶起來，我看看后面有無傷。”

一名高壯的衙役剛將大皇子一把抱起。

哐當——

一把染的兇刀，從大皇子襟掉了下來。

大皇子:？？？

昭仁帝:……

眾人:……

大皇子神有了一瞬凝固。隨即他意識到什麼，下意識手捂住兜帽，低聲音開口反駁:“這刀不是我的，我自己都被刺傷了……”

但已經晚了。

人群里忽然出一只手，將他的帷帽用力拽了下來。

唰——

燈火通明眾目睽睽之下，大皇子傷痕滿布的猙獰面龐，頃刻暴在眾人面前。非人般的恐怖傷口，加上他忍恨意的眼神，令他宛如從地獄爬出的惡鬼。

世界都仿佛靜了一刻。

然后在大多數人還在愣神之際，有人帶頭發出了恐懼的尖聲，拉著周圍的人瘋狂后退。

“鬼啊。”

“活見鬼了啊。”

“見鬼了。”

“這是怪。”

“怪。”

……

大皇子周圍頃刻出現一個真空帶。

自從燒傷中蘇醒起，大皇子便知會有這麼一幕。多年來他一遍又一遍地通過燒傷他人，釋放恨意積攢勇氣。

他自以為做足了心理準備。

但當這一刻真正來臨時，他才發現他想錯了。

他仍舊沒辦法面對。

尖、恐懼、厭惡、惡意、如濃黑的煙霧將他包圍，瘋狂地侵襲著他的大腦。他渾僵手腳無法彈，腦袋嗡嗡嗡地響。

他屈辱。

他厭惡。

他憤恨。

他不平。

他是大皇子。

他曾是京城數得上號男子，是被陛下贊賞過的文武雙全，是深得父母優點的得天獨厚，是那麼神俊朗天之驕子，睥睨于眾人之上，注定要坐上龍椅，主宰整個大周江山。

憑什麼……

這些人憑什麼嘲笑他。

陷屈辱與癲狂的他本沒有意識到。不知不覺間，整條朱雀長街的酒家都掛出了花燈，將他的四周照得通明如同白晝。

遠遠看去這一片墨藍夜空，如同燃燒著熊熊烈火。

他只沉浸于憤怒與恐懼。

“怪。”

“鬼啊。”

“嚇死人了。”

“啊別過來……”

恐懼的目。

驚惶的尖。

灼熱的火。

……

一切都令大皇子仿佛回到了奉先殿，回到了那一個烈烈燃燒的火場，回到了他一生的夢魘。

——‘當你被火包圍時，將不自覺地傾吐一切’。

腦海里本能冒出的想法，在屈辱的沖擊加持下，迅速擊垮了理智的閥門。他面目猙獰地發怒，口而出地厲聲呵斥著。

“賤民！”

“爾等賤民憑什麼嘲笑朕！朕是先帝所出的大皇子，文武雙全人中龍，是皇位注定的繼承人。”

“爾等賤民注定是朕腳下的螻蟻，一輩子都不配直視朕，連朕的鞋都要經過朕的同意。”

“朕要殺了你們。朕的衛軍呢。快封鎖這一條街道，朕要他們全部人頭落地，朕要拔了他們的舌頭，敲掉他們的牙齒，剝了他們的皮，燒了他們的骨頭……朕還要放一把大火，看著他們在烈火中痛苦慘……哈哈哈哈哈哈，那場景將會是多麼麗。”

……

大皇子陷了痛苦與癲狂，肆無忌憚地大笑著。

因而他沒有注意到。

人群不知何時已徹底安靜。

偌大一條朱雀長街上，絢爛多彩的花燈掩映，火樹銀花不夜天，卻靜得如死了一般。

擁的人山人海中，只有他癲狂的聲音在重復。

“殺了你們。”

“全部殺了你們。”

“這些人都是我殺的，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策劃的。之前長街上的孕婦，那個老不死的臟貨，那個聒噪的孩子，那個廢，都是我殺的。我不僅要殺了他們，我還要借著你們恐懼的時候，殺了龍椅上那個廢。”

“龍椅本來是屬于朕的。”

“他了朕的東西。”

“朕要拿回來。”

……

所有人皆震驚地著大皇子，仿佛看著癲狂的怪，久久地發不出一聲音。

因當年大皇子的確名聲遠揚，滿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奉先殿那場大火又來得太突然。

這些年民間一直有著懷念大皇子與三皇子的聲音。

在這些人的眼里，曾經文武雙全俊秀出眾的大皇子與三皇子，才是皇位的真正主人。

因而方才兇手的狡辯罪之詞，才能引起廣泛議論。

他們無比熱烈地求著，奉先殿那場大火是假的。大皇子一定沒有死，有朝一日會出來奪回皇位。

但當事真正發生時，他們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大皇子，竟變了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