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

書房。

昭仁帝斜坐在寬大龍椅上，邊挲著雙龍戲珠的龍椅把手，邊讀著一封黃皮奏章。他才剛剛下早朝，還穿著寬大厚重的朝服，戴著長長的玉旒，顯得氣質疏遠又莊重。

他面前跪著兩個人。

一人是魏國公。

他著著寶藍朝服，用一塊白玉固定著黑帽。經歷喀麼雪山一場折騰后，他究竟是傷了元氣，須發愈發白了。只是跪地時，他的背脊依舊筆直拔，是不輸年輕人的倔強。

另一人是阮靖晟。

他亦穿著墨藍朝服，微微垂頭跪在地上時，肩膀寬闊沉穩，腰桿筆直瘦削。

與魏國公寶劍歸鞘般的忍不同，尚且年輕冷的他，稍稍一個一言不發的抬眸間，便能如一把刃薄寒的寒鐵劍般，給人實質般的凌厲殺氣。

二人正耐心等著昭仁帝讀完奏章。

書房的空氣落針可聞。

氣氛因此略顯凝滯。

片刻后。

昭仁帝放下厚厚奏章，輕輕嘆了一口氣道:“當年西北侯案事發時，朕正隨著端方在南邊游歷，并不知道此事始末。等回到京城聽人說過后，朕第一反應是不相信。西北侯世代戍守邊疆，其忠心天地可鑒，絕不可能謀反。此事必定有誤會。”

“只是當時事塵埃已定，朕又實在人微言輕，改變不了什麼，只能在西北侯墓前上了一炷香，聊表了些許哀。”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真相終于是浮出水面了。”

阮靖晟深深垂著頭，恭敬地拱手道:“如今人證證皆確鑿完備，臣懇請陛下重審西北侯案，為朝廷忠臣平反，以鑒西北侯一家的在天之靈。”

魏國公亦是道:“西北侯與臣乃是一輩子故好友。臣深知他們一家對大周朝的忠心。突厥人數十年來對大周賊心不死，是兩代西北侯用自己生命與滿門男兒皆戰死沙場，抵了他們的侵，給了大周邊疆百姓幾十年安寧的。”

“他們需要一個清白。”

昭仁帝輕嘆一聲:“朕會將這些證據拿到大理寺去，宣布即日開始重審當年的謀逆案，還西北侯一家一個清白的。”

“但……”

他凝視著阮靖晟道:“魏國公為西北侯一家平反，是為了昔日好友之誼。卿，你能否告訴朕，你又是為何要執著當年之事？”

阮靖晟沉默片刻，微微抬頭著昭仁帝:“我是西北侯長之子。只是因父母的一些原因，當年我并未被西北侯府承認，才僥幸逃過了一劫。”

昭仁帝輕嘆一聲:“朕明白了。”

阮靖晟深深吐出一口氣，再次彎腰鞠躬道:“多謝陛下全。”

有了昭仁帝這句承諾。西北侯謀反一案即日會被重審，西北侯洗清謀逆罪名，將可期可盼指日可待。

雖然大皇子尚未被捉拿歸案、龐相的證據亦未被找到、父親死于大獄的真相亦未能昭雪……

但證據在一步一步浮出水面，罪人在一個一個墮大獄。他背負半生的海深仇，亦在一步一步被用抹除。

一切便終會有盡頭。

“阮卿……”昭仁帝輕嘆一口氣道，“今天你請朕幫了你一個忙。朕也希你幫朕一個忙。”

阮靖晟恭敬拱手道:“全憑陛下吩咐。”

昭仁帝輕輕開口道:“前段時間珠兒親時的鬧劇，你一定聽說了吧？”

阮靖晟剛開口。

“不必否認了。那麼多人都親眼看見了，朕知道這事是瞞不住人的。”談及這一話題，昭仁帝神明顯黯然許多，仿佛一瞬老了十幾歲。

他疲憊地嘆了一口氣道:“朕當時聽見這件事后，只是想著明珠是被人掉了包。”

“但前幾日的浴蘭節燈會，他的話又給了朕重重一擊。”

“朕不知道他所說的是真是假。明珠的份是否真的有異，朕是否認錯了兒。但在經歷過親時的詭異事后，朕不得不心生警惕，開始調查整件事。”

“事真相很難堪。”

昭仁帝話音遲緩地頓住，似乎是不知該如何啟齒。

魏國公恭敬垂頭。

阮靖晟亦深深垂眸。

二人皆知趣地一言不發。

“明珠，果然不是朕的兒。”高大空曠的書房里，昭仁帝的聲音因疲倦而黯然，仿佛有著晦的回音般，“朕的兒，早在十幾年前就被人給弄丟了。”

說到了這里，昭仁帝抹了一把臉。

“因為一些原因，朕的兒出生時，的娘親并未把這一消息告訴朕，而是為了保護兒，將兒給了最信任的嬤嬤。”

“嬤嬤將孩子養了兩三年年。”

“在朕登基后，的娘親趕在了臨終前，告訴了朕兒的存在。”

“朕派人去嬤嬤接了兒。”

“在滴認親與確認過信胎記后，朕以為朕找到朕錯失許久的兒了。”

“但其實并不是……”

……

昭仁帝輕輕地道:“在浴蘭節燈會后，朕再派了人去調查，才發現嬤嬤其實是騙朕的。主人將孩子給時，只當這孩子是主人與人*生的，遲早是要被當作罪證溺死的，便并未太過在乎與關注……以至于這孩子在兩歲時，被人給拐走了。”

“事關重大，不敢告訴任何人。”

“朕去接孩子時，為了躲避懲罰，走投無路之下，竟一咬牙將自家孫偽造胎記后，給上來了。”

“就這樣，朕將的孫封明珠郡主寵了十多年，卻一直不知道朕真正的兒一直流落在外生死不知。”

“朕唯一報是那孩子生得與母親很像。”

……

說到這一句時，昭仁帝渾渾噩噩抬起了頭，滿懷希冀地向了魏國公道:“就和與生得很像一樣。對，和當年生得太像了，實在太像了。”

魏國公輕聲提醒道:“陛下，是外祖母看著出生的。這些年更從未走失過。且的母親，您也是知道的……”

昭仁帝黯然地不說話了。

片刻后他才打起神抬頭，對阮靖晟說道:“朕知道這件事恐怕是為難卿了。但卿，你愿意幫朕把朕的兒找回來嗎？”

阮靖晟單膝跪地，恭敬地一拱手道:“臣，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