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突如其來的早產，歐暖總覺得和壽安堂裡那位慈眉善目的祖母李氏不了關係……這件事，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大小姐，這回夫人可真是吃不了兜著走了。”方嬤嬤的臉上閃過一快意，還記得當初林婉清躺在病牀上的時候，老爺和林婉如是如何深意重、溫纏綿的，原來的夫人就是活生生被他們兩個無恥的人氣死，如今門庭冷落、無人問津的竟變了林婉如，當真是風水流轉。

“紅玉。”歐暖思忖了片刻，卻輕聲道，“替我更，隨我去壽安堂吧。”

“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現在這個時候，不是應該關起門來當作什麼都沒有聽到什麼都不知道嗎？爲什麼要跑到壽安堂去？紅玉有些驚訝。

歐暖淡淡笑了笑：“娘半夜生產，我這個做兒的，總是要盡一份力的。”

“大小姐，您要勸老太太去看？爲什麼呀，難道您忘記了當初是怎麼對待你和大爺的？”方嬤嬤不敢置信地驚呼。

這自然是有原因的，歐暖的臉籠上了一層薄薄的笑容，帶著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冷意……

歐暖進了壽安堂，李氏的口氣與方嬤嬤如出一轍：“你讓我去看？”對於這件事，的心比歐暖還要複雜，考慮的方面也多得多。李氏瞪圓了眼睛：“要不是，咱們家會鬧騰得眼下這個樣子？”

“唉，娘也是爲了歐家添香火呀……”

“什麼香火，帶給咱們家的本是個災星！如果不是這個孩子，可兒的不會瘸，你和爵兒也不會遇襲，我的頭也不會每天疼得這麼厲害……”

李氏顯然把一切不好的事都與林氏腹中的孩子聯繫在了一起，歐暖麗的臉上閃過一同，輕道：“聽說王媽媽到求，卻四壁，孫聽了，著實有些心酸。”

“那活該！往日裡真是爭寵有、固寵有方，不知整死了多人，現在沒人肯幫忙，足見平日爲人惡毒、引人怨恨！”李氏對林氏的惡達到極點，一說到，話就非常尖刻，充滿了鄙夷。

“祖母，您還是在忌憚天煞孤星嗎？”歐暖沉思片刻，才輕聲問道。

“不如此。”李氏搖搖頭，攥了手中的佛珠，彷彿只有這樣才能保持心平氣和，頓了頓，回頭認真地看定歐暖的眼睛：“那你的意思呢？真要我過去看？”

歐暖的口氣有一惋惜：“孫尚無定見，只是祖母和爹爹是家裡的主子，娘生產這樣的大事，若是你們都不在場……”

李氏的眉頭一揚：“接生嬤嬤很快就到了，李姨娘也已經派了有經驗的媽媽們守著，這也就足夠了，還非要我去做什麼！”

“祖母，此事傳出去畢竟不好聽……”

李氏微微一愣，半晌才說：“是不會挑生產的時辰，怪得了誰。”

“別人說什麼都無所謂，可是二舅舅若是藉此上門來責怪爹爹，只怕我們不好應對……”歐暖低語道。

“他敢怎麼樣！”李氏心中一頓，口氣卻看似很的說道。

“他與爹爹同朝爲，互爲助力，生了嫌隙到底不好，終究是一家人呀，祖母。”歐暖憂心忡忡地低聲說，“祖母不喜娘，暖兒也知道，可是總不能被別人拿了話柄。”

李氏愣了愣，跟著用冷冰冰的聲調，板著臉說：“不去，我不去！這樣不知上下尊卑的兒媳婦，不能再這樣寵著！”

就在此時，一陣匆忙的腳步聲打斷了們的對話，玉梅滿頭是汗，氣吁吁地跑進來，表十分張，李氏立刻意識到又出了大事。玉梅一頭跪倒在李氏面前，半天說不出話。

“究竟是怎麼了？”

“是……是夫人難產，王媽媽派人傳信說……怕……怕是不行了！”

李氏與歐暖對視一眼，這一回，不去也不行了。

福瑞院，歐暖扶著李氏進門，室裡傳來林氏淒厲的尖聲。

“老太太！您可千萬救救我們夫人！”王媽媽一頭撲倒在李氏的腳底下，李氏冷冷看了一眼，猛地擡起頭，還要哭訴，歐暖卻溫地將扶了起來：“王媽媽，這些虛禮都免了，祖母不會怪罪的。你快去照應娘吧，可別讓和弟弟有什麼閃失。”

王媽媽每次見到歐暖都膽戰心驚，此刻見笑意盈盈、一臉溫，更是心中膽寒，在老太太面前卻半點不敢表現出來。

張媽媽看見室一團忙，歐可只站在角落裡不出聲，丫頭們則腳步匆匆臉發白，屋子裡完全一鍋粥的模樣，生怕李氏發怒，立刻拿出威嚴訓斥了一頓，安排們各司其責，儘快將早就準備好的那些東西拿出來。

丫鬟們忙了一陣子，才匆匆忙忙湊了兩個硃紅漆描金的托盤出來：一個盤盛著小孩子的鞋帽和幾套服；一個盤盛著小孩子的金鎖金鐲、金帽子金帽索，歐暖淡淡微笑，若非林氏失寵，這些吉祥的東西祖母早就會派人打點好的，怎麼會只有這幾樣。

就在這時候，屋裡的林氏又慘烈地了起來，李氏卻皺起眉頭，在外室坐了，道：“這就是你說的難產？哪家婦人不是這驚天地的形，你家夫人又不是第一天生孩子，慌什麼！”

王媽媽滿頭是汗，卻又不敢分辯，只能訥訥說不出話來。

丫頭領著一個模樣周正的接生嬤嬤來了，那嬤嬤到了之後，先是給李氏和歐暖行禮，王媽媽看在眼裡很著急，卻又不敢催促，李氏冷笑一聲，任由對方將禮行完，才淡淡道：“進去吧。”

遠遠的，只聽見那接生嬤嬤大聲疾呼：“快提一桶熱水來，找個大水盆！”“快擱上一塊漆紅板子，傾半桶熱水在裡面！”“快，快讓孕婦‘上盆’！”

王媽媽跟著忙前忙後，幾乎跑斷了，每次出來喊人都看見李氏一臉沉地在外面坐著，不免心中更加忐忑。

接著，王媽媽一手拿著催生符，梨香手中則拿著樟木在房間裡不停地燒，嗆得李氏眉頭直皺。

“老太太，可不可以請……老爺去家神面前磕頭，保佑夫人早生早養。”王媽媽猶豫了又猶豫，終究還是將這話說出了口。

李氏冷笑一聲，道：“人生孩子跟男人有什麼關係！別整這些幺蛾子！快去伺候你家夫人趕把孩子生出來是正經！”

王媽媽一愣，滿目憤恨地垂下頭去，旁人家的夫人生產，請家中丈夫去拜個佛又有什麼難的，偏偏到了夫人這裡，做什麼老太太都要嫌棄！

歐可面上一副張的樣子，死死盯著室的方向，手上不停地絞著手帕，歐暖聲道：“妹妹不必張，娘是有過生產經驗的，不會出什麼大事。”歐可聽到歐暖的聲音，只覺得心頭火起，卻不敢當面頂撞，只能咬牙關，當作沒有聽見！

“你大姐與你說話，這是什麼態度！”李氏冷聲道，盯著歐可的目十分惱怒。

歐可渾一震，滿臉憤恨，卻看到歐暖角微翹，帶著一抹笑，半點也沒有生氣的模樣，反而聲勸說道：“祖母，妹妹只是爲娘心急，不礙事的。”

“唉，半點沒有大家小姐的樣子，像什麼樣子！”李氏嘆了口氣，狠狠地瞪了歐可一眼。

“怎麼回事！”就在這時候，歐治踏進門來，眉頭微蹙。

低沉威嚴的聲音讓在場的人俱是一滯。

歐暖上前行禮：“爹爹，娘早產了，形似乎有些爲難。”說著，語氣一頓，聲音裡就有了濃濃的擔憂，“爹爹，您看該怎麼辦呢？”

“大小姐不必著急，婦人生產這是常有的事，當初我娘生弟弟的時候也是這樣，看著況兇險，最後也是母子平安的。”王姨娘的聲音清脆又帶著幾份嫵。

看見王杏，歐可的眉宇間冷了幾分，冷笑一聲，心道真是貓哭耗子假慈悲，自己是個丫頭出，娘也不過是個下人，怎麼和自己的娘比？

話說完，王杏就覺到有道刀般鋒利的目牢牢地鎖住了，立刻轉過頭，看見王媽媽面冷地盯著，想到之前自己想方設法阻撓王媽媽見到歐治，不由得心裡一跳，不再說話了。反而是後的李姨娘看著歐治一臉沉，微笑道：“是啊，老爺不用擔心，夫人福大命大，必能母子平安。”

王媽媽心道你們這一個兩個狐貍，要不是你們絆住老爺，他也不會到這個時辰纔來，想到這裡，的眼神也就更加可怖。

李姨娘卻半點也不怕王媽媽那種令人膽寒的神，只輕輕低下頭，角有了一個小小的甜笑容，彷彿在室裡林氏那種哀嚎的聲音。

歐可站在角落裡，看著屋子裡的每一個人，祖母李氏攥著手裡的佛珠唸經，歐治沉著臉不說話，王姨娘語氣輕地安，李月娥低著頭看不出是什麼表……歐暖……歐暖卻是一直靜靜坐著，臉上看不出半點幸災樂禍的模樣，突然想到，要是這一回弟弟活不下來，自己又該怎麼辦？

祖母是因爲這個生來帶著天煞孤星命格的弟弟才這樣厭惡娘和自己，若是弟弟沒了，這一切也就過去了，無數次想要勸說娘別留下這個孩子，娘卻一意孤行，現在才弄得衆叛親離的地步！若是這孩子沒了……一切也就會恢復平靜了……歐可忍不住這樣想到，臉上的神也就變得有幾分冷酷起來。

歐暖將一切看在眼中，冷冷笑了笑，這個屋子裡的主子們，唯一希林氏活下來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自己。祖母顧忌天煞孤星，爹爹厭惡娘阻撓他的好事，妹妹自私自利只顧自己，只有……這世上最恨林氏的人，才希林氏活著。死了，一切就一了百了，而活著，才能品嚐到地獄的滋味。所以，希林氏活下來，承世上最深切的痛苦！

接生嬤嬤突然在裡頭探出頭來：“王媽媽，您快進來！”

王媽媽一愣，快步走了過去，歐暖關切地問道：“怎麼回事？”

接生嬤嬤笑道：“沒事，沒事……”想用一種冷靜而理智的聲音說話，誰知道說出來的聲音卻帶著無法掩飾的抖。

如果一切平安，就會歡天喜地的出來報信，怎麼會神忐忑地將林氏的媽媽進去？歐暖想了想，招來邊的紅玉，輕聲吩咐了幾句，紅玉微微一愣，隨即看到歐暖神肯定，便輕輕點點頭，快步走了出去。

屋子裡的氣氛冷凝，衆人都各有所思，這個異，只有李姨娘不聲看在眼裡，心中不免升起了一懷疑。

室，林氏一把抓住王媽媽的手：“怎麼回事，爲什麼還生不出來？”

王媽媽看向接生嬤嬤，對方臉越發難看：“羊水破的太早了，可是現在小爺都生不下來！”

當真是難產！王媽媽沒想到自己用來騙老太太的話竟然真的應驗，不由得嚇白了臉。覺到林氏的手越抓越，趕忙安：“夫人，那也不一定的，只要孩子出來得快，這些沒關係的！”

“媽媽，湯藥來了！”梨香急匆匆地快步從外面走進來，王媽媽劈手奪過，惡狠狠瞪了一眼：“小蹄子，竟然這麼慢！回頭再收拾你！”

梨香咬住脣，從接生嬤嬤吩咐下來到準備湯藥的時間很短，已經盡了全力了，但們還是不滿意，低下頭，悄悄退到了一邊，看著王媽媽扶著氣吁吁的林氏喝掉了半碗催產的湯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