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的使者——歐暖下意識地猜測,這是肖天燁派來的,點點頭,道:“可曾檢查過信了?”
宋將軍知道這位郡主行事謹慎小心、頗有心計,趕忙道:“是,屬下早已確認過,的確是南詔的使者。”
歐暖點點頭,道:“請他進來吧。”
使者從外面大踏步地走進臨時搭建的帳篷,歐暖坐在帳中,簾子掀開的瞬間,影閃,映出一雙眼睛黑如點漆,面容端凝,如瑩玉,使者猛地看在眼裡,心中無端一。
“南詔使者?”歐暖的聲音很清冷,就像是的人一樣,看起來淡淡的,但是不知不覺便讓人難忘。
“是,王爺遣了我來迎接郡主,屬下名明若,是王爺帳下參將。”使者的年紀很年輕,並未穿戎裝,而是一淡青長袍,上面繡了微微的竹紋,潔淨儒雅,全無富貴驕氣,這是大曆儒生的裝扮,讓人見了,平白多出幾分親近。便是歐暖,也會到對方的用心,不免輕聲道:“多謝明將軍了。”
明若的目緩緩順歐暖的下向上,直到對上那雙聰明睿智,清亮過人的目,才咧一笑,出兩排雪白的牙齒,“郡主客氣了,以後你嫁王府,便是我的主子,何足言謝!”
歐暖的眼中飛快地閃過一排斥之,這神雖然快,卻沒能逃過明若的眼睛,他在心底一笑,看來這位郡主不願意嫁南詔,鎮北王是失算了。不知爲何,他脣畔的笑容更深了些。
“郡主,此去就是郎城,大曆的軍隊駐守於那裡,因爲郡主和親,最近郎城異頻頻,恐怕不能從那裡走。”明若這樣說道,面上神很是誠懇。
歐暖知道,郎城現在主要由魯王控制,肖重華也在那裡,兩方爭鬥的恐怕十分厲害。這次的聯姻,魯王是大力贊同的,而肖重華的態度……可以想象。歐暖微微嘆了口氣,若是可能,是願意去郎城的,因爲那裡或許有歐爵的消息,至,肖重華一定會知道。可是——眼前這位使者的顧慮,也不是完全不對,郎城除了魯王的勢力,還有不戰爭的激進派,他們可不會認爲自己的和親是犧牲,只怕還會覺得是賣國,到時候惹出子,反倒得不償失。
“那麼依照明將軍的意思,該當如何?”
明若微笑:“王爺的意思是,請郡主繞道景城,從那裡去南詔,雖然要經過一段山路,但卻因爲是南來北往的客商必經之,十分的繁華且通暢,從那裡去南詔的日曜城,再合適不過了。”
說的合合理,歐暖點點頭,道:“那就一切依將軍的意思吧。”
明若剛走出去,歐暖便讓宋將軍找來了當地的嚮導,那人說的話和明若的話一模一樣。
紅玉看了一眼歐暖,輕聲道:“小姐難道是懷疑——”
歐暖搖了搖頭,道:“我不是懷疑他,不過改道這件事茲事大,小心爲上吧。”
宋將軍在一旁聽了,卻很是不以爲然,明若的軍牌都是確認過的,的確是來自南詔無疑,難道肖天燁還會千方百計求了親再來謀害歐暖不?這無論如何都是說不通的。
馬車一路行進,經過景城,繞上山路之前,停在一條做黑水河的地方。說是河,其實是一條大江,這條江的上游是在大曆,中下游卻是在南詔,是南詔北部城市最重要的水源渠道。歐暖看著這條江,不自覺的嘆了口氣,同是一帶水,本可以相安無事的過日子,何必爭來奪去呢?
紅玉用水壺裝了水,來爲歐暖洗臉和手。水十分的清澈,涼爽,讓人的心不由自主就放鬆下來。
明若這時候走過來,道:“黑水河的河水清洌,若是夏天來,會有一種最的盛子魚,質鮮,很是難得。”
他還要說下去,歐暖卻顯然不是很興趣,目只是向北方遠遠去。
明若只要看一眼,便知道在想些什麼,不由笑道:“郡主,你上車休息吧,很快就會到了。”
歐暖上穿著一條金寶底的幅,上面有珍禽羽捻作的各線織就的五彩花紋,還有無數小珍珠、珊瑚珠釘繡的祥圖,外面是織金錦緞羅紗的帔,燦若雲霞。明若帶來的那些南詔士兵遠遠看著,掩住了眼睛裡的豔羨與驚歎。南詔子擅長騎,多是高大健,尤其南詔公主更是麗豔的如同一朵怒放的牡丹花,然而眼前的這位永安郡主卻看起來如此的清麗、明朗,彷彿天邊清新的月牙。一個像是熱的瀑布,一個像是神的小溪,看遍了人的明若,也不得不承認,往往是那條神的溪水更加引人勝。
若是往日,歐暖一定能夠察覺到明若眼底的詭譎,可是如今,卻滿心都是離愁別緒,最重要的是,一心想著弟弟的生死平安,本無暇顧及別的,在確認了明若確實是肖天燁派來的人之後,便不再特別關注這個人了。只是淡淡地點頭,細揚的眉下是漆黑微冷的眼,脣和麪頰都有些微白,不再說話,轉離開。
明若看著,心底奇異的生出一的痛。
真可憐啊,怎麼會有人想到把清麗的蓮花移植到陸地上來呢,這樣的子,若是在異國他鄉,會慢慢枯萎的吧。
明若這麼想著,但那時候,他並不知道,歐暖曾經經歷過什麼,以及,究竟是一個怎樣堅韌的子。與他想象的弱,完全天差地別。
隊伍過了河,一直向前走著,可不知爲什麼,過了五天,還未到南詔邊境。天氣只是九月份,但越是接近南詔,天空越來越沉,彷彿秋天已經到了尾聲。南詔來迎親的士兵們倒覺得是常態,可是大曆人卻一個一個開始不了了,先是換上了厚重的服,慢慢地,生病的人越來越多,水土不服引起的上吐下瀉、虛弱,讓整個隊伍越走越慢。又行幾日,隊伍的行進速度更加的慢,原本只是涼爽的天氣突然一下變得冷起來,最令人驚訝的是,竟然慢慢開始下雪。
九月的天氣,居然天空飄起了雪花,這樣的奇景,在大曆人眼中,本是難以想象的。但歐暖卻在書上看到過,越是往山路上走,天氣與山下越是不同,繞過這座山,就又會恢復原樣了。
大曆人雖然也帶了不防寒的,卻都沒想到居然要用上冬,宋正便和明若商量,儘量加快行進速度。行進了兩日,風雪果然一下子變得大了起來,紅玉和菖從陪嫁的箱子裡翻出了寒的冬,讓歐暖裡裡外外都換了一。眼見再走三日就要到從山上翻過,只要過了這座山,便是南詔的邊境,可是明若卻突然接到消息說前面的道路發生坍塌,如果是普通的商旅倒還能夠從小路通過,但若是這樣近千人的和親隊伍,就絕對不可能了。
明若似乎知道歐暖不太信任他,便親自帶著嚮導去了帳篷,道:“郡主,既然這條路不通,我們只能從山側繞道,那裡也有一條路,不過稍微遠一點,總比從這裡走遇上危險要好得多。屬下已經派人去通知了王爺,他會派人在邊境迎接我們。您看,是不是——”
歐暖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這個明若有些奇怪,但目前這種狀況,並沒有其他的方法,一路上的三名嚮導,全都和明若一樣的說法。歐暖相信,那裡的確是有一條路的,可是明若這個人,莫名地讓無法產生信任的覺。這或許,只是一種直覺。
每當危險靠近的時候,歐暖就會有一種預。
希,這一回是自己錯了。
這一路走過去,剛開始也確實還算好走,但漸漸的,道路越來越陡,那風雪又一直沒有停過,馬匹還好,馬車行走起來就比較困難,宋將軍仔細詢問了嚮導,知道只要過了這一段,再往前就開始下山,一旦到了山腳下,就會很快到達邊界。
歐暖坐在車裡,手裡捧著鏤空雕刻的五蝶捧壽手爐,旁邊生著熱騰騰的火盆,卻還是的咳嗽,沒有想到,原來山上的天氣和山下完全是兩回事。車外雪花大片大片的打在車篷上,呼嘯的寒風似乎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心裡不由有了些許憂。就在這時候,宋將軍派人來道:“郡主,這天氣太壞了,馬都已經沒辦法繼續往前走了,人也病倒了不,恐怕要停下來歇一歇,找個可以宿營的地方!”
歐暖點點頭,剛要說什麼,卻突然聽見外頭一陣喧譁,明若快步跑過來,毫不顧忌地大聲道:“郡主,不好了,後面的馬車翻下了山路!”
後面的馬車?歐暖心裡一驚:“什麼人在上面?”
明若皺眉:“是兩個生了病、郡主吩咐他們好好歇息的副將,還有幾個僕從。”
歐暖的面發白,突然聽到一陣天搖地的巨響,彷彿後的山壁整個倒了下來一樣!衆人擡起頭,驚慌失措地看見,大塊的山石夾雜著雪塊和泥土從他們頭頂的山壁上滾落下來,一濃重的硫磺味道瀰漫在帶著土味的空氣裡!
所有的馬都被這可怕的聲音嚇得再也不能前行,尤其是歐暖所在的這馬車,因距離這靜太近,馬兒被巨響驚得一個個跺腳揚蹄,向前發狂似的走了幾步,明若著已幾乎奔到山道外面的馬車,面一變,忽然一個箭步跳到馬車前,用力拽住驚慌失措的領馬的馬轡,用力把馬匹們往側的山道上拉。
“老天!是山崩!是山崩啊!”
隊伍裡有南詔士兵這樣喊道,於是所有的人一下子了,驚聲,馬蹄聲,奔跑聲,混一片。
宋將軍一直護衛在馬車旁邊,看到這景立刻上去幫助明若,一時這裡聚集了四五個人,用盡了力氣將馬車弄回原位,下一秒卻聽到一聲悶響突然從腳下傳來,接著腳下的山道在一瞬間突然崩塌。
歐暖的耳邊糟糟的響起一片哭喊聲和咒罵聲,猛地睜大眼睛,看到了眼前這令幾乎肝膽俱裂的一幕——一道閃亮的、手起倒落的刀——然後宋將軍突然不敢置信一般地倒了下去,紅玉和菖接連撞上了車壁,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彷彿是覺到了臉上的雪花,歐暖有了意識,隨後又聽見靴子深深的陷進鬆的雪中發出簌簌的聲響,忽然了,低低的悶咳了一聲,安靜了片刻,才意識到自己此刻被人抱著,啞聲道:“爲什麼——”
“我們遇上了山崩,結果被隊伍衝散了……”明若目視前方,輕聲回答,抱著的手微微了。
歐暖只覺得那冰冷的寒氣直衝肺腑,抑的悶咳了一陣,原本就低啞的聲音再響起時又冰冷了幾分:“不,不是山崩,我聞到了硫磺的味道,那是炸藥——”
“怎麼會,誰會想到襲擊和親的隊伍呢?”明若輕輕的笑了笑,隨後埋下頭繼續迎著寒風往坡上走。
歐暖的語氣十分的平靜,平靜地讓人以爲一無所知:“明將軍,我都看見了。”
明若子一震,目也逐漸變冷,手莫名其妙加大了力氣:“看見了什麼?”
一時之間,彼此之間雖然靠的很近,卻是真正劍拔弩張的氣氛。
“你殺了宋將軍。”歐暖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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