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卷在庫房。

晏三合看到畫像的時候，微微一驚。

哪怕這畫已經有些年頭，哪怕作畫的人手筆很一般，也能看出這父子二人的長相都極為出眾。

尤其是吳關月。

珍姐兒說對了，若是吳關月再年輕個三四十歲，三爺與他站一起，只怕也會被比下去。

“拿紙筆來。”

朱青遞上紙筆，晏三合又再看了幾遍后，落筆一氣呵。

夕過窗戶折進來。

落在里，額頭，下，頸脖，還有前微微隆起的弧度……

裴笑原先還看著畫，后來就顧著看人了。

不得不承認，晏三合男裝冷清，裝明艷，都各有各的人之。

這樣的人要是娶回家……

裴笑被腦子里冒出來的念頭，嚇得打了個激靈。

讓我娶個神婆回家……

“裴爺？”

“啊！”

裴笑回過神，不明就里地看著朱青。

“臉怎麼紅了？”

“熱的，熱的。”

裴笑裝模作樣的汗，趕將自己那點猥瑣心思下去。

……

兩張畫臨摹好，裴笑去給周大人道謝，順便再套一波近乎。

晏三合和朱青拿著畫，回了客院。

客院里，謝知非這會正在樹蔭下閉目養神，聽到聲音，睜開眼。

“回來了？”

晏三合沖他一點頭，“進屋說。”

進到屋中，把畫展開來。

朱青和李不言趕圍上去。

謝知非卻懶洋洋的往邊上椅子一坐，又懶洋洋的翹起了二郎。

“爺，快來看啊。”

“又不是我去找，我看什麼看？”

怕是懶勁又犯了？

晏三合心中冷笑，指著畫道：“這兩副畫是十幾年前畫的，十幾年后，臉要再往下塌一些，皺紋要多一些。”

李不言：“小姐放心，什麼地方都變了，眼睛不會變。”

晏三合抬頭，“觀音禪寺有手好的武僧，你們兩個小心些，別給人發現了。”

李不言問：“裴大人會什麼時候去？”

晏三合：“今天晚上。”

李不言：“那正好，我們先到寺里去探一探方向。”

“朱青。”謝知非突然喊了一聲。

朱青：“爺有什麼吩咐？”

謝知非：“記著爺的話，先保命，再做事，最后……照顧著些李不言。”

“喲，三爺！”

李不言笑容燦爛：“看不出來啊，你還憐香惜玉的？”

“嗯！”

謝知非鼻子，“勾欄聽曲聽得多了，自然就會。”

李不言：“……”

我被懟了？

……

朱青和李不言前腳剛走，裴笑后腳就回來。

黃芪給他穿上服，揣上印。

一切妥當后，裴笑沖晏三合一點頭，“還有什麼要待的？”

晏三合搖搖頭。

“謝五十，你呢？”

謝知非有些不大放心，“就黃芪跟著行不行，要不要我……”

“我問周也要了一隊人馬，有他們跟著，你放一百個心。”

裴笑手點點他。

“你和晏三合商量商量下一步怎麼辦，這時間一天一天的，也不知道京里怎麼樣，心慌的很。”

謝知非微微一怔，有些不太習慣他這麼一本正經的說話。

……

夜，襲來。

兩個衙役拎著食盒進院，謝知非接過的同時，隨手塞了二兩銀子給他們。

屋里，已經掌燈。

打開食盒，滿滿當當十來個菜，擺了整整一桌。

晏三合上前幫忙，一邊擺碗筷，一邊說：“給不言他們留點。”

謝知非沒有異議，盛了一碗飯遞過去，“吃得下嗎，要不要撥掉一點？”

晏三合干道：“不用，應該吃得下。”

謝知非聽這麼一說，把手回來，用筷子將飯撥一口在自己的碗里，再遞過去。

“吃吧！”

晏三合：“……”

謝知非：“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晏三合接過碗坐下，什麼話也沒有說。

四方小桌，謝知非坐在對面，手夾一筷子菜，放在的碟子里。

晏三合抬頭與他對視。

謝知非玩味一笑，“這筷子是干凈的，我沒用過。”

我是這個意思嗎？

晏三合真想把這一筷子菜糊那張俊臉上。

口起伏幾下，什麼也沒做，默默的拿起了筷子。

“按理說，食不言，寢不語，只是就咱們兩個吃飯，不說點什麼好像氣氛很怪。”

謝知非喝完一口湯，道：“我就隨口問你個事。”

“吃完飯再問。”晏三合頭也不抬。

“事不問出口，這飯我吃著沒滋沒味兒。”

謝知非放下筷子。

“吳關月父子是殺害鄭老將軍一府的罪魁禍首，而你弟弟，你父母又都是因為那個案子，而白白丟了命。”

晏三合手一頓，抬頭看著他。

謝知非臉上再無半笑容，“如果找到了人，你除了替老太太化念解魔外，就不想做點別的？”

晏三合：“比如說？”

謝知非輕輕說出兩個字：“報仇！”

現在，到我吃著沒滋沒味兒。

晏三合放下手中的碗筷，冷冷道：“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真話怎麼說？假話……”謝知非挑挑眉，“又怎麼說？”

“真話是，我沒想過。”

謝知非淡淡的笑了。

這話容易理解。

晏三合做起事來，風不怕，雨不怕，生死不怕，心里眼里就只有眼前的那一件事，不會再有其他。

晏三合抿了下，“假話是，我不想報仇。”

不想報仇是句假話，那的意思是——

想報仇！

謝知非看向晏三合的瞳孔，瞬間。

“李不言的母親生前曾說過一句話，我覺得很對。說，既往不咎太虛偽，我喜歡風水流轉，往死里轉。”

晏三合臉在燈下更顯蒼白。

“不咎，是原諒；能原諒的，都是小事；而親人的命，在我這里不是小事，是深仇大恨。既然是深仇大恨，就得報！”

這話，摧枯拉朽般的摧毀夷平了謝知非這些年來固守的心房。

他死死盯著晏三合，掌心慢慢滲出了汗。

“但，事分輕重緩合。”

晏三合看著他：“我必須先化解季老太太的心魔，然后再去想報仇。三爺只管把心放回肚子里，安心吃飯，我分得清輕重。”

我哪是不放心你。

我是不放心我自己！

謝知非角擎著一點笑意，掏出帕子慢騰騰的著掌心的汗，然后輕聲道：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