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也得想找地鉆。
他卻笑了,把桌子上的核桃拿過來,“吃!”
周也沒敢。
“讓你吃就吃!”
周也只得拿起一塊,低頭咬了一小口,連嚼都沒敢嚼,囫圇吞下去,差點沒被噎死。
他又遞來一杯茶。
周也沒敢喝。
“喝!”
周也乖乖喝了。
從那天以后,只要那人歇在書房,都會把周也出來,看著他吃點東西,喝幾口茶,再放他出去。
周也心里既開心,又愁得慌。
這核桃里是放了春/藥吧,怎麼只要喝上一口,上就覺得燥呢!
半年后,陳柳柳有了孕,按規矩三月不能同房,他索在書房歇下。
陳柳柳怕男人忍不住,仗著肚子里的那塊,求長公主把書房里的丫鬟換了小廝。
陳柳柳當真太不了解他,那四個大丫鬟哪個沒對他過心思?又有誰得了逞?
男人當差沒有子心細,好幾次他喝到的都是冷茶。
周也看不下去,跑出來幫襯了幾次。
他發現后笑笑,什麼也沒說,索找了個由頭,把小廝也打發出去。
就這樣,周也白天做暗衛,夜里做小廝,替他端茶倒水,鋪床疊被,偶爾天氣熱了,還得替他搖上半宿的扇子。
周也心里既開心,又愁得慌。
這人睡覺能不能別那麼不老實,子一翻,衫就敞開來,什麼都看得清清楚楚。
哪兒白的,哪兒黑的,哪兒的,哪兒的……他看得都不過氣來。
那天夜里,他照例替他搖扇子。
就在他昏昏睡的時候,突然察覺到空氣里有一些怪異。
他太悉這種怪異了,悄無聲息的拿起邊上的刀,破窗而出……
三個殺手,使的也是大刀,可惜出刀的速度太慢,都死在他刀下。
他收起刀扭頭看了屋里一眼,那人站在窗前,神淡然。
顯然,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遇襲了。
遇刺的事,除了主上外沒有人知道,從那天夜里開始,周也就睡到了他的外側,這是主上的命令。
這個命令幾乎要了周也的命。
他睡覺不是老實的子,周也躲得再遠,他總能湊過來。
周也有時候被急了,就睡榻上。
可沒過一會,心里又不得勁兒,賤兮兮的再睡上去。
有一回醒來,周也發現那人蜷在自己的懷里,心里怦的一,鬼使神差的,周也慢慢張開雙臂,很輕很輕地從后背環住了他。
這時,他突然睜開眼睛,眼底漆黑深邃。
周也嚇死了,僵一塊石頭。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聲音很嘶啞,“阿也,再過幾年我讓父親放你離開,你娶個好媳婦,再生個兒子吧。”
周也不知道說什麼,只有倉皇而逃。
還沒從混沌中理清什麼,主上把他過去,命他收拾收拾東西,立刻去華國。
兒子遇刺的事,讓主上終于下了決心,要為兒孫留一條后路。
他連東西都沒有收拾,直接出了長公主府。
到了華國,一切都安頓下來,周也心里才生出了后悔。
應該和那人說一聲的,叮囑他以后夜里別睡得太死,別喝冷茶,別踢被子,別總貪涼……
可還有什麼臉去叮囑呢!
周也走到銅鏡前,看著鏡子里那張普普通通的臉,冷笑:
姓周的,記住自己的份和本分,別仗著他子好,脾氣好,就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那樣的人不是你能肖想的!
在華國前五年,沒有任何人來找過周也。
有時候一夢醒來,他茫然四顧,心里空,覺自己就是一只活著的孤魂野鬼,沒著沒落。
周也曾經想過,如果有一天自己再見到他,要說些什麼呢?
是先笑呢,還是先跪呢?
是對那天清晨的事只字不提,還是得賠個不是?
可當那人猝不及防的站在他面前時,周也發現自己錯的離譜。
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會傻傻地看著他,恍若隔世。
“阿也。”
那人從侍衛手里接過一包東西,“給你帶的核桃,現做的,你嘗嘗味道如何?”
他接過來,咬一口。
好了。
他不再是一只孤魂野鬼,他的魂又回來了!
那人揮退了侍衛,看著他:“嗯,很有幾分做的樣子了。”
周也再咬一口核桃,里含著東西,就不用說話了,本來他也是個話的人。
“祖父死了,父親他打算。”
周也猛的抬起頭。
“一發而牽全,以后會如何,沒有人能料到。”
那人走進屋里,倒了杯溫茶,遞到他手里,“這麼多人里面,我只相信你,你替我好好保護他。”
說完,他一起袍,在門檻上坐下來,然后拍拍邊的位置,示意周也坐。
周也戰戰兢兢的坐了。
“有時候我常常在想,生活在這樣一個家里,到底是老天爺垂憐我,還是厭惡我。”
周也心頭一驚。
“我祖母很可憐,有男人等于沒男人,要強了一輩子,到頭來連兒子都和不親;
我祖父很可憐,一輩子活在長公主的威嚴下,連個好死也沒落著;
我母親很可憐,天天想著討好我父親,防這個,防那個,就沒防住自己的心。
我父親也可憐,這麼多年沒睡過一天的安穩覺,眉頭沒有舒展過一天。”
短暫的安靜后,他搖搖頭又道:
“我從懂事那天起,就想讓他們都開心,我誰的話都聽,他們讓我做什麼,我都照著做;他們讓我娶誰,我就娶誰。
我努力,我自律,我比任何世家子弟的爺都勤,可為什麼我討好了他們這麼多年,結果是祖母把祖父給殺了?父親把祖母給了?
他們每個人都疼我,可他們做每一件事之前,都從未想過我,我活著的意義,好像就是為了給吳家留個后。”
周也的心,驚得砰砰直跳。
那人低著頭,看不到臉上一表。
“你六歲那年到公主府,是我求父親帶你進來的,我想看看從狗里搶走骨頭的孩子,長什麼樣?
你十六歲再進公主府,是我親自選的,這中間隔了十年,十年我見了你十次。
每年歲末你們進行搏殺時,父親都會帶我去看,他站在明,我站在暗。
有一個人,他贏了,我替他開心;他傷了,我覺得心疼,這人此刻就坐在我邊上。”
此刻周也的心,突然不會跳了。
“周也。”
那人抬起頭,看著他,然后喚了一聲全名。
“人生在世,總要有所為,有所不能為,為吳家傳宗接代是我要為的,喜歡一個男子,是我不能為的;
討吳家人歡心,是我要為的,讓吳家人傷心,是我不能為的。
五年前我讓你娶妻生子,是真心話,五年后,我還是這句話。”
那人輕輕嘆口氣,似乎很生氣。
“別把自己活個孤魂野鬼,看看這屋子,還有一點人氣嗎?”
周也漆黑的眼睛,死死的盯著那人。
心又跳了。
跳得太快了。
他有些制不住。
緩過好久。
周也把手里的茶盅放下,深深呼吸了好幾口氣。
吸氣呼氣的同時,手握拳頭,松開,再握拳頭,再松開。
最后周也一咬牙,抓住了那個人的手。
很用力。
“一日是暗衛,一輩子都是暗衛,暗衛不需要娶妻生子,他這輩子只做一件事。”
周也看著他,很執著。
“護好他的主子,陪著他生,陪著他死。”
——————周也番外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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