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的路，歸心似箭，兩輛馬車幾乎是日夜不停。

朱青駕車累了，換三爺；

黃芪駕車累了，換李不言；

馬跑累了，到了驛站直接換馬。

天地的是，和尚們親手做的車，簡陋是簡陋了些，但結實不是一般二般的結實，跑了大半程，竟然還沒有散架。

但人卻已經散架了。

裴大人整天在馬車里，用他自己的話說，被顛得離死只差一口氣了。

晏三合也是整天在馬車里，除了睡覺還是睡覺，似乎要把這兩個月欠下的覺都補足了。

這一路最反常的是謝三爺。

話了，吃的也不多，臉都滄桑了。

朱青瞧在眼里，疼在心里，心說兩個多月前的三爺那多水靈啊。

人堆里一站，要材有材，要臉蛋有臉蛋，大姑娘小媳婦哪個不多看兩眼。

這會……

都快野人了！

不僅野人，小甜也沒了，變個鋸的葫蘆，裴笑怎麼逗他，他就回一個字：滾！

李不言見了，趁著休息的時候，扯住朱青的袖問：你家三爺平常怎麼泄火的，要不要路上幫忙找一個泄泄火啊？

朱青得腳底心都紅了。

心說這什麼人啊，哪有大姑娘問這些的？

二十五天后的一個傍晚，兩輛馬車像約好了似的，四個車轱轆同時吧嗒一聲，斷裂了。

六人只能棄車騎馬。

沒騎一會，遠遠就看到了那個曾經歇過腳的驛，也正是在這里，他們的銀子被周也順走了。

想到周也，所有人翻下馬的時候，齊唰唰地向南寧府的方向看了幾眼，心中戚然。

“三爺”

一個聲音從背后驟然響起。

謝知非轉，皺眉：“你怎麼會在這里？”

丁一看到自家主子，先是一怔，隨即兩只眼眶水汪汪。

“我的爺啊，你怎麼變這副樣子。”

奇裝異服不說，滿面風塵不說，胡子邋遢不說，怎麼瘦得下都尖了呢！

能有這副樣子不錯了！

謝知非胡子，“爺問你話呢，你怎麼會在這里？”

丁一抹了一把淚，“小的左等爺不來，右等爺不來，心里著急，這就迎出來了。”

應該是父親和大哥他們著急了。

謝知非扭頭問晏三合：“住一晚上，洗個熱水澡，吃頓飽飯如何？我這個樣子回去……”

謝家人得嚇死！

晏三合一點頭，“吃完飯，到我房里來。”

丁一眼睛瞪得多大似的。

他聽到了啥？

晏姑娘邀三爺去房里，孤男寡……

“還不趕去讓掌柜備水備飯？”

謝知非看不得丁一這副蠢樣，一記栗子敲過去，“爺的裳有沒有帶幾套過來？”

丁一忙不迭的點頭，“帶了，帶了，爺的，裴爺的裳都帶了。”

謝知非：“晏姑娘的呢？”

丁一一怔，晏姑娘的關他屁事？

謝知非怒上心來，又一記栗子敲過去，“不清主子心事的下人，要他做什麼，閹了送宮里。”

丁一嚇得快哭出來了。

他做錯了什麼？

盼星星盼月亮的，竟然盼來了爺要把他小兄弟割了？

朱青無奈搖搖頭，把人扯到一邊低聲待道：“以后做事，爺有什麼，晏姑娘也要有什麼。”

丁一：“啊？”

“別啊！”

朱青：“一會你也去晏姑娘房里，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趕先打打腹稿，別惹爺生氣，爺最近心氣不太順。”

……

沐浴，吃飯。

謝三爺頂著一張后娘臉，走進晏三合房里。

他后跟著裴笑，裴笑的后跟著丁一。

晏三合已經讓李不言沏好了茶。

把茶盅往謝三爺面前推一推，謝三爺拿過來，喝一口，差點沒噴出來。

“晏三合，這什麼鬼茶？”

“苦丁茶，給你去去火氣。”

謝知非看看裴笑：爺有火氣？

裴笑哼一聲：都快沖上天了！

謝知非：這麼明顯？

裴笑：你說呢？

晏三合：“丁一，現在季家什麼況？”

經過朱青的提示，丁一十分恭敬道：“晏姑娘，季家的況不是太好。”

裴笑瞬間變臉：“怎麼個不好法？”

丁一看他一眼，“季老爺被上了刑；十二爺病危；九姑娘……

裴笑心里咯噔一下，“怎麼了？”

丁一：“兩個月前，九姑娘在牢里撞墻自盡了。”

平地炸響一道雷，震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裴笑更是整個人被雷了兩半，一半是驚恐，一半是不敢置信。

謝知非臉蒼白，“為什麼撞墻？”

“小的仔細打聽過，說是有兩重原因，一重是前面被退了婚，本來就郁結于心。

另一重是因為抄家那日被人……又在牢里聽了幾句閑話，于是就……”

“幾句閑話就上吊？”

李不言冷笑連連，“真枉費我和小姐為著，還拼死鬧出那麼大靜。”

裴笑一拳砸在桌上，“李不言，你他娘這是說的什麼話？”

“人話！”

李不言口起伏，“怎麼，我說錯了嗎？”

裴笑怒道：“誰像你似的，沒臉沒皮，沒沒臊？”

李不言冷笑：“正因為我沒臉沒皮，沒沒臊，所以我還活著，九姑娘但凡能跟我學上一，哪怕是半，都死不了。”

“你……”

“你們吵得再兇，能活過來嗎？”

晏三合眼神冷得像塊冰，“后事怎麼理的？”

丁一咬咬：“尸是裴夫人領出來的，草草落了葬，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季家眷現在被挪到了花神廟。”

晏三合看了眼已然沒了魂魄的裴笑，“花神廟是個什麼說法？”

“原來是個尼姑庵，后來用來關犯事員的眷，使點銀子就能見著人。”

丁一：“裴爺，現在裴夫人隔三差五去送點吃的穿的，日子比在北司好過。”

裴笑眼神怔怔的，像是沒聽見。

晏三合又道：“十二爺是哪一房的？”

丁一：“是季老爺最小的兒子。”

晏三合：“他人在哪里？”

丁一：“男眷都在北司牢獄里，裴太醫十天進去幫他施針一次。”

晏三合神平靜的又問道：“朝廷給季家定罪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