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北司詔獄，油燈昏暗。

咣當一聲后，徐來一步一步順著樓梯往下。

牢獄里一風都沒有，又悶又又熱，還有一腥味彌漫在空氣中，令人作嘔。

徐來趕掏出帕子，捂住口鼻。

“徐大人，小心腳下。”

獄卒在前面帶路，不時回頭叮囑幾句，不多時便走到了最里間的一間牢房。

徐來從懷中掏出銀票，獄卒接過來，笑瞇瞇的塞進懷里，順勢掏出懷里的鑰匙，把牢房門打開。

“大人只管說話，小的在門口替大人守著。”

“去吧！”

徐來彎腰鉆進牢房里，用力咳嗽了幾聲。

季陵川側躺在一張破草席上，掀開眼皮，看了好一會，才看清來人是誰。

徐來皺著眉頭走過去，在季陵川面前蹲下來，忍了好幾下，才把帕子放下。

“季陵川，我來是想告訴你一件事，你小兒子……”

季陵川一聽到最疼的小兒子，猛的睜大眼睛。

徐來心中得意一笑。

看吧，這世上就沒有哪個做父母的，不心疼自個孩子的。

“你小兒子一個時辰前咳出一大口，這會昏迷不醒。”

季陵川只覺得心如刀割，掙扎著坐起來，腳鏈、手鏈出刺耳的聲音。

“你，你說什麼？”

“錦玉食的公子哥，哪能吃得了牢獄里的苦，更別說他上還有著病。”

徐來“嘖”了一聲，搖搖頭。

“老季啊，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咱們一輩子拼來拼去，說到底不就是為了兒孫嗎，白發人沒走，黑發人先走了，痛啊。”

季陵川一雙手死死的握拳頭，咬著牙關不說話。

“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就得干聰明事，別一條死路走到底，凡事多為兒孫著想著想。”

“你到底想干什麼？”

“我來替人傳個話。”

徐來用帕子捂著鼻子，聲音卻十分清楚的出來。

“只要你把張家人咬出來，那人保你兒子不死，保你季陵川也不死！”

“呸！”

一口含的唾沫吐到徐來上。

季陵川子微，額頭青筋一出來，道：“要我背主，做你娘的春秋大夢！”

徐來半點不在意，反而森森地笑了笑。

“老季，我給你三天的時間。這三天之，你什麼時候想通了，什麼時候都能來找我。但是三天一過……那就別怪我徐來心狠手辣。”

“你想怎樣？”

“對你，我當然不敢怎樣。”

徐來眼中出狠。

“但對一個本來就病得快去見閻王的人，我想做些什麼手腳，沒人查得出吧！”

“你，你，你……”

“我還是那句話，多為兒孫想一想，別白發人送黑發人。”

徐來把子湊過來，著聲音。

“老季啊，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人喜歡折騰，從來不會讓人好好死的。”

“你這條惡狗！”

季陵川氣翻涌，一張，噴出一口來，正正好噴了徐來一臉。

徐來拿帕子慢悠悠的干了漬，然后直起。

“老季，大戲開場了。”

……

東宮，太子府。

西院里，沈沖敲了敲書房門。

“進來！”

沈沖推門進去，走到書案前。

“爺，剛剛北司傳來消息，一刻鐘前徐來私下見了季陵川。”

“噢，他說了些什麼？”

“打聽不出來，季陵川被他氣得吐了一口。”

趙亦時放下手中的筆，從椅子里站起來，踱步到窗前。

他從小在太子和皇帝邊長大，天生有帝王之氣，不說話的時候氣勢下來，別說沈沖，就連最得寵的近侍嚴喜都大氣不敢出。

趙亦時回過頭，瞧了沈沖片刻，“五十和明亭走了多久？”

“足足兩個半月了。”

“不，也該回來了吧！”

趙亦時停了下，“待下去，把季陵川護好了，萬萬不可出事。”

“是！”

沈沖退出去。

嚴喜見太孫右手虎口上沾了一點墨漬，忙絞了帕子去。

趙亦時揮開他的手，自己拿過帕子一點一點拭。

忽然，他手一頓。

“案子拖了兩個半月，漢王這個時候讓徐來去見季陵川，目的何在？”

嚴喜垂下頭，心知太孫這話絕不是在問他。

“季陵川死死撐了兩個半月，生生扛下來。”

趙亦時輕輕皺眉，“他還能扛多久？如果他扛不住，那麼后果又會如何？”

嚴喜把頭垂得更低了。

“從季家被抄，到季陵川關進大牢，皇上對此事只字不提，只字不問……”

趙亦時把帕子往嚴喜手里一扔，“這又是為什麼？”

嚴喜拿著帕子，頭幾乎垂到了口。

……

翌日。

天微微亮，六匹快馬駛離驛站，直奔京城方向。

五月正是雨多的時節，除了第一天風和日麗外，余下的時間幾乎

是在雨中前進。

所有人都是一泥濘不堪，都是強弩之末，都靠一口“季家不太好”這口仙氣在撐著。

離京城還有數百里的時候，雨下得實在是太大，本看不清前路，謝知非和晏三合一商量，決定找地方躲一躲，等雨小點再趕路。

突然，有匹馬沖他們疾馳過來。

朱青、李不言、黃芪見這人來勢洶洶，心里暗暗戒備著。

待那匹馬沖到近前，三人長長松了一口氣。

竟然是丁一。

丁一勒住韁繩，馬在原地打了個轉后，沖謝知非一招手，又跑了出去。

謝知非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使勁一鞭，“跟他走！”

沒走多遠，丁一由道拐到了小徑，又奔出小半個時辰，終于在一座寺廟前停下來。

謝知非抬眼，眼眶頓時一熱。

寺門口，大哥謝而立撐著一把黑的油紙傘，正勾著脖子在人馬中找他。

目一對上，謝而立差點沒落下淚來。

這臭小子，怎麼就了這樣？

“大哥！”

謝知非翻下馬，沖謝而立走過去。

謝而立顧不得老三一的泥水，把傘一掀，上前一步便抱住了，低吼道：“你還知道回來！”

謝知非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把自己杵一木。

謝而立一抱就放，目掃見裴明亭半死不活的倚著黃芪，忙喊道：“快，快都進寺里去。”

這時，晏三合和李不言走近，謝而立見這兩人渾泥濘，比落湯還落湯，忙道：

“裳鞋都放在廂房里了，熱水也已經備下，姑娘快去換一換吧，小心著涼。”

他撿起地上傘，替二人撐過去，“這一路，辛苦了。”

晏三合不懂熱絡，不會應付，接過傘，用力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