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如此刻的臉上出些俗人才有的不甘和怨懟。

“當時蘭川才四歲，長得的，十分討人喜歡，而且四歲的孩子好養。可明月一走出來，夫妻兩個立刻就改了主意，把明月領走了。”

“這就是你說的眼緣！”

“不是。”

慧如咬了咬牙：“除了眼緣外，明月的后站著靜塵。”

記得特別清楚。

那天，靜塵穿了一件新做的尼袍，垂手站在下，角含著一點笑，瑩白的皮上像籠著一層。

見唐太太的目看過來，微微一頷首，低眉斂目間，顯得既端莊，又優雅。

唐太太一下子就被吸引住，然后，才將目往下移，看到了靜塵面前站立的明月，唐太太的眼睛驟然亮了起來。

手拽了拽唐老爺的袖子……

明月的命運就此改變。

事后，唐太太向自己走過來，一臉憾道：“抱歉，慧如師太，我們相中了明月那孩子，那孩子看著討喜。”

“唐太太的話，說得可真漂亮啊！”

慧如抬頭嘆了口氣，“其實說白了，孩子討喜，就是靜塵討喜；蘭川不討喜，就是我慧如不討喜。”

晏三合不可思議地看著。

“當時，我便悟出了一個真相：窮極一生，我都比不過；不僅我比不過，我的徒兒也比不過的徒兒。”

“正因為活著的時候，你比不過，所以你才要在死后做手腳？”

慧如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強作鎮定的繼續往下說。

“托付了兩件事。第一件事，便是不想穿尼袍，我問為什麼，說十八年的青燈古佛，夠了。”

夠了？

這兩個字出的信息不。

“第二件事是不留尸，一把火燒了了事。”

火葬？

晏三合心頭大震，口而出道：“這又是為什麼？”

慧如：“說魂已散，留著皮囊做什麼，不如一把火燒了。”

“所以……”

晏三合有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待的后事，你當著的面都應下了，卻一件都沒替辦？”

慧如點點頭：“是！”

晏三合：“就因為比你聰明，比你有悟，老庵主喜歡，的明月比你的蘭川前程更好。”

慧如：“是！”

晏三合再忍不住，“慧如，你哪里還是個六清凈的出家人，你本就是紅塵中見不得別人好的小人。”

“是，是，是……”

慧如子躬下去，慢慢把臉埋進掌心里，淚水順著的指流出來，不斷的流出來。

淚水里有悔恨嗎？應該是有的。

否則，不會為了靜塵這個心魔，愿意拿出自己的命。

可悔恨，是晏三合最不喜歡的一個詞。

為時已晚了！

晏三合冷冷開口，“慧如，我現在要去看看靜塵的齋房，還留著嗎？”

慧如艱難直起，用袖子拭淚道：“留著的，我讓蘭川帶你去，你稍等片刻，我去凈個面。”

凈面完的慧如老尼，已看不出剛剛哭過的痕跡，只是瞧著面若死灰，眼睛里一點活氣也沒有。

片刻后，蘭川進屋里，一看慧如的臉不好，忙問道：“庵主，你哪里不舒服？”

“沒有。”

慧如勉強牽出一個笑：“你帶晏姑娘去靜塵的房間瞧瞧。”

蘭川沒有轉就走，而是把慧如面前的冷茶倒掉，又沏了熱的來。

“庵主，小心燙，一會再喝。”

“好孩子，去吧！”

蘭川抬頭，沖晏三合笑道：“貴客請跟我來。”

“你到外頭等我，我還有一句話想和庵主說。”

“好！”

蘭川離開，慧如抬頭看著晏三合的黑眸，手心無端滲出一層冷汗。

“你說你事事比不上靜塵，所以嫉妒。可在我看來，有一件事靜塵絕對比不上你。”

晏三合一字一句：“靜塵一定沒聽過明月對說‘師傅，小心燙，一會再喝’”。

像是一把寒閃爍的匕首，直刺慧如的心口，痛得全都抖起來。

“人啊，多看看自己有的，看看自己沒的，能看到這一點，無需修行，便已佛道。”

說罷，晏三合收回在慧如臉上的目，轉離開。

此刻，也終于明白，為什麼慧如只有四十五六歲的年紀，那張臉卻已經滄桑無比，足足老了十多歲都不止。

因為嫉妒。

因為相由心生。

因為命運從來不會原諒誰，也不會袒護誰，只會懲罰誰！

……

“貴客小心腳下。”

“我晏姑娘就行。”

“晏姑娘剛剛和我們庵主說了什麼，我瞧我們庵主的臉不太好看。”

“沒說什麼，只是想到了靜塵在世時的一些事兒，不用擔心。”

晏三合蘭川的腦袋，“你和靜塵嗎？”

蘭川笑瞇瞇道：“啊，我師姑，師姑人很好的，講的佛經也好，我們都喜歡。”

“和庵主比起來呢？”

晏三合眉眼不自覺的了下來：“你更喜歡哪一個？”

蘭川口而出，“還是庵主。”

“為什麼？”

“我是庵主養大的，我生了病庵主會急，師姑也會急，可沒有庵主急得厲害。”

蘭川咬下，“我們庵主人也很好的，晏姑娘，你和長了就知道。”

“好孩子。”

晏三合見蘭川這孩子心單純，不由生出幾分憐，又想手去的腦袋。

忽的，不自在了。

這作是謝紈绔喜歡對自己做的，難不他的時候，心里也充滿了憐？

“晏姑娘，晏姑娘。”

“啊！”

晏三合忙回了神，“到了？”

“嗯，師姑就住這里。”

蘭川一邊往里走，一邊絮叨道：“師姑圓寂前，把自己的好多東西都燒了。”

晏三合腳步一頓：“你說什麼，都燒了？”

蘭川撇撇，“其實也沒什麼東西，就是些抄的佛經啊，書信什麼的。”

“沒有家人，和誰書信？”

“明月啊！”

蘭川：“明月有時候會寫信來，爹娘也會。明月的命很好的，我們都羨慕。”

晏三合已經沒心思去聽蘭川的話了，大步走進屋里。

目一掃，的心直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