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個嬰麼。

恐怕所有人都認為，一個嬰即使被人救出去又順利長大，又能翻出多大的風浪？

夜自寒一見郁竹臉便知道已經想明白，微笑道:“不錯，因為是個嬰，所以不足為患。可是在玉仕軒的心里，即便是嬰，那也是他玉家的脈。玉仕軒的夫人死后他就沒有再娶，直到后來皇上憐憫玉仕軒，重新恢復他的職，玉仕軒也還是孤一人，所以，這嬰倒是玉庭這一脈唯一的傳人了。”

郁竹端著茶盞的手在微微抖。

結合著夜自寒這里得來的報，加上自己方才聽到玉仕軒的話，郁竹得出了結論。

玉家的滅門大有，并且深仇大恨還沒報；玉仕軒之所以還茍延殘地活著，完全是因為還沒找到玉錦牽掛著自己的兒；若玉仕軒一直這樣下去，大學士玉庭這一脈，便只剩下一個人了。

該怎麼辦？

躲回杭口縣的醫館里，跟著父母家人平平安安地過完一輩子，還是摻合到玉家的事中，冒著危險查清事實，幫玉家滿門報仇，讓玉仕軒重新鼓起生活的勇氣？

郁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昨天晚上的玉仕軒是如何獨自一人躲在花園的角落里，為死去的親人燒紙，又在聽到巡防司的人來了時如何倉皇逃走。

的耳邊甚至又響起那零雜碎的腳步聲。

也能想象得到，玉仕軒平日里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可能是凄涼孤單了無生趣地活著，仇恨時時咬噬著他的心，只有想到流落在外的兒時，才能有一點點的藉，更多的卻是擔憂。

郁竹作為玉仕軒生理意義上的兒，究竟該何去何從？

今天一天知道了太多的事，玉竹有些茫然。

白天知道了玉家的事，還遇到了玉家和姑母喬家的人，晚上便隔著墻聽到了生父的哭泣聲。

就此放任不管？

郁竹不忍心。

可是如果要管的話，又有什麼辦法？除了一手好醫，什麼都沒有。如果一定說有，那就是還有一家子親人讓牽掛，讓不論做什麼都要考慮親人的安危。

燭下，如白瓷般的面容蒼白木然，眼底的神卻是瞬息萬變，子僵立不，給人以怯弱無依之。

夜自寒有些擔心地看，很識趣地沒出聲打擾，只是忍不住輕輕地握住了的手。

的手很涼，手指還在微微抖。

握著這手，夜自寒忽然有些的心疼。

外面的夏草看到這一幕，面一變想要說什麼，卻被春芽扯了扯袖子，反倒拉著轉了個方向。

“夏草你想干什麼？左右屋門開著，咱家爺也不是個沒分寸的，你瞎擔心什麼？再說了小田大夫終究是客人要離開的，你的主子還是爺，你可要分清主次。”

春芽的聲音得低低的說。

夏草一想也是，自家爺絕不是那等喜歡的，他的行定有深意，再說小田大夫自己不也沒什麼反應麼？

春芽以為說話的聲音極低，屋里的人聽不到，沒想到在這深夜里聲音本就傳得較遠，加之屋里的兩人都是耳目極為聰敏，都聽到了的話，也同時發覺不妥。

郁竹一下子紅了臉，把手了出來。夜自寒更是暗道自己唐突，怎麼會在這深夜里突然握住人家小姑娘的手？

可是他看著彷徨無措的樣子，不知為什麼很是心疼，像是心里最的地方被針扎了一樣的疼。

夜自寒也紅了臉待解釋，卻又不知如何說才是，他虛握了握手，只覺掌心中冰涼的還在，心中更是不好意思。

思慮一下，夜自寒終究是鼓起勇氣低聲勸道:“好了郁竹，別為不相干的人難過了。你若一定想實現你師父的愿，京城中多的是書法大家，我幫你找人品評一下你師父的書法就好。”

他心道，反正郁竹的書法自一家，就連弘通法師也贊不絕口。上京城里多的是比玉庭大學士出名的書法大家，到時候隨便找一個來就行，只要遂了和師父的心愿，慢慢地也就將玉家的事放下了。

郁竹眸深沉，白瓷般的臉上殊無半點笑容，點點頭道:“好。我累了。”

夜自寒揚聲喊兩個丫頭進來服侍郁竹休息，又惦記著冰涼的小手，特意叮囑夏草取了暖手的熏爐來，親自放到郁竹手里，這才有些不放心地離開。

……

晨淡淡，奇異的香氣繚繞在室。

纖白的小手拈著一枚銀針，極快地扎進孱白中帶著一青的中，不由自主地微微搐一下，隨即恢復平靜。

修長而骨節分明的大手端著針盒，每當小手行針完畢時，便適時地遞上另一支銀針。

郁歡與夜自寒兩人配合默契，夜小樓面朝下趴著，看不出什麼表，只有上的在針刺上時微微搐一下，顯示著他其實很疼。

是的，其實夜小樓很疼，針炙之火燒火燎的疼。

中毒十幾年來，他的上一直都是冰寒刺骨，即使是最熱的夏天穿著最厚的袍子，他也覺得冷得要命。

而且毒使夜小樓的五極其敏銳。最的綢穿在他的上，也會得皮生疼，走起路來同地面接的腳掌更是如刀割般疼痛。即使是秋天里蟬兒最低微的鳴聲，聽在他的耳里也像打雷一般。

甚至就連吃飯喝水這種維持基本生存的活，對夜小樓來說也是極大的折磨。

他的牙齒和舌頭同食撞磨，味蕾覺到食最為鮮的那一層的同時，也能夠覺得到飯粒從食管里慢慢下，覺到它們在胃里慢慢消化。

在每月最痛苦的那三天里，他甚至連飯也不吃，只敢喝一些溫水。

這樣的日子，夜小樓已經過了十幾年。

夜小樓沒有讓別人知道他上的痛苦，他覺得告訴別人也沒用，只是默默地改變了生活習慣。

夜小樓不再練武，不再讀書，喜歡的玉笛被他放在匣子里，再也沒有拿起來過。他住在最偏僻的宅子里，為了減宅子里的聲音，夜小樓甚至驅散了大部分的下人，只留下必須的幾個人。

就連這幾個人，也被訓練得行走坐臥盡量不發出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