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寧人立即斂了神，認真聽。

他是非常孝順的，對父母之命，尤其是他娘，無不遵從。

“第一件事兒倒是簡單，是我給那丫頭，不對，是給肖王妃的回禮。”楚老夫人笑瞇瞇的，顯然親自給肖絳選禮這件事兒讓特別高興，“你一定給我帶到了，其中里頭有個紅漆木的匣子，你一定要親手給。”

“小事。”楚寧人點頭答應，“不是不容易保存的東西吧？”

他打算到了燕北和武國的邊界城鎮，不直接進燕北，而是東進到武國的一個小漁港，通過水路進箕子國，做上一批生意。再進北剎，弄上幾大車的土豆，再返進燕北。

他的商隊一向腳程很快，又因為選了最優路線，在路上也不會耽誤無謂的時間。但即便如此，這一趟下來也要兩個多月。到達燕北，只怕是盛夏時節了。

那個可怕的表妹說了，秋天之前帶回土豆，就還來得及種植……

對此他倒還好奇的，很想知道那個表妹能鼓搗出什麼奇奇怪怪的東西來。

“就是些用品。”楚老夫人說，“知道你這一走就是兩三個月，哪能放那些容易壞的東西？”

楚寧人著母親，看神豁達中也帶著一點點落寞，知道是舍不得自己遠行，連忙上去拉住母親的手，正了神說，“這世道，怕是要大了。我要趁著風雨來之前，都多走出幾條路來，賺銀子倒在其次，至我們楚家能有個退一步海闊天空的地方。咱們這樣的大家族是不能往一去的，危難之際要有化整為零，大治之世才能合零為整的準備才。”

“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苦了你了。”楚老夫人反手拍拍兒子的手背，嘆了口氣，真是心疼。

“也沒什麼苦的，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兒子很喜歡往外跑。”楚寧人倒是說得由衷，“就是父母在，不遠游，我這樣實在是不孝。”

“你也是為了楚氏家族。”楚老夫人卻更心疼兒子了，“你做的那些，別人不知道，娘還不知道嗎？”

讀書的天賦那樣高，年紀輕輕就詩畫雙絕。本是天之驕子，可是最后卻自污其名，為是農工商的最末一流。

難得他看得這麼遠，看得那麼清楚，對自己的愿斬斷的那麼決絕。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楚寧人想得開，“楚家平穩、爹娘才能平穩，我也才能平穩啊。”

或者經過痛苦的思想斗爭，他已經可以坦然接了。

“娘再辛苦等幾年，等局勢明朗了，我就再不出門兒，給娘娶個喜歡的兒媳婦，再給娘生幾個孫子孫抱。就怕到時候，娘的眼里心里就沒有我了。”說到后來又假意吃醋撒，哄的老太太十分高興。

“你確實應該娶媳婦了，都多大年紀了？你的族弟們連孩子都開蒙了，再看看你。”說著一臉嫌棄，但隨即又出希冀的神，“你倒是跟跟娘說說，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娘提前就給你張羅張羅。”

楚寧人愣了愣，腦海里驀然閃出了肖絳的臉，把他自己都嚇了一跳。

他長得好，家世好，有才子之名，開城的名門淑對他趨之若鶩，誰不想嫁他？就算他后來選擇棄文從商，名聲雖然不好聽，但實力擺在哪兒，熱度從來沒減過。

不管是被娘親期待的，家族安排的，大膽的小姐們主早上來的，那真是太多了，他都沒有一次心。難道忽然對那個只見了幾面……

還是別人的老婆！

燕北的王妃呀！

從前打斷過他鼻梁的邋遢臭丫頭！

他真是瘋了！

一念起，又被他一念滅下去，迅速而果斷的。

“我沒什麼特別喜歡的，娘喜歡的就。”他甩了甩頭，把心里那些稀奇古怪又恐怖的念頭甩開，敷衍道。

楚老夫人看著他突然心不在焉，知道兒子大了有心事，卻也不好直接問，于是轉了話題到更關心的事上。

“現在燕北正追著西邊那些蠻軍打呢，這時候出門安不安全呀？”

“打不到武國腹地，最多就是到康城。若是燕北軍若這麼不濟，皇上也不會花大價錢雇傭他們打仗了。”楚寧人哼了一聲，也不知是嘲笑燕北為了點錢糧上戰場拼命，還是嘲笑趙淵無能，連保家衛國都要假手他人。

“所以這次我走水路，一是比較快，二是相對安全。”他說得詳細些，母親就會安心些，“等我往回走的時候，這場戰事也就平息了，您盡管放心。”

頓了頓，把話題導正。也因為突然有些心煩意，不想再閑聊下去了。

“您之前說有兩件事要跟我說，還有一件呢？”

“哦，是這樣。”楚老夫人多明白一個人，知道兒子不想提這事兒，干脆也順著話題走，“前幾日你舅舅來找我，說要請你的商隊帶上一個人一起走。”

“什麼人？”楚寧人立即警覺起來。

楚家清貴，世代書香，是武國第一大家族。就算近年來采用了韜養晦的策略，家中直接在朝中任要職的人不多，但門生故舊遍天下。所以，為了利益想上來的人很多。

若只是求利便罷了，但人復雜，作為楚家未來的家主，他不得不防。

“這事如果你爹沒點頭，我也不能直接拿來和你說。”楚老夫人親手給兒子倒了杯茶，“就是孔家的那位小八爺。”

楚寧人想了想，頗意外。

孔家？還能是哪個孔家！

能說得上話的，必定是當朝的那位宰相，權臣。

雖說趙淵我行我素，任狂妄，但也是有說的上話、與他親近的重臣。

孔宰相就是其中之一，曾經做過帝師，兒還是皇后。雖說趙淵一點兒也不喜歡皇后，后宮嬪妃眾多，但皇后的地位還是穩穩當當。

說起來這位孔八爺和燕北那位肖王妃還有一點相同的地方，可以算是開城的兩朵奇葩。

一個從小又瘋又傻，被困在城外的尼姑庵。

一個從生下來就泡在藥罐子里，病病殃殃活到三十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