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真人的琴，是一把非常普通的杉木落霞琴，看澤與包漿，也是一把百年古琴。

單材質來看，自然是“皎月”的桐木更好一些。

但君子琴，在人不在琴。

況且歷經風雨數百年的好木材，已然沒有那麼大的區別了，作為琴的底材并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當水月真人緩緩盤坐而下，園中瞬間安靜下來。

的指腹輕輕過琴弦，輕似水，一聲叮嚀。

忽地，園中掛起一陣微風。

沈看向水月的琴面，眼神微瞇。

竟然已經能夠運力于琴面，以指尖投出的氣來震琴弦，使得弦充分活躍，令音更飽滿圓潤，耳綿。

水月真人既已經將控弦之發揮到這般地步，已然達到了空彈的地步，想來境界上也不是尋常人能比擬。

這一局，燕林輸了。

即便不聽燕林彈奏，沈心中也已經有了定論。

隨后，水月的琴聲和綿，似一溫泉，滌人心。

曲子沒有固定的譜，好似隨心所的風，將園中眾人輕地拖著，緩緩上升，到了天邊的云。

又如羽翩躚，漸漸落在潺潺的溪水上，順著水流在山林石中穿梭。

他們好似與林中的魚兒戲水，與花葉談，與蟲鳥為伴。

心都全然放松下來，與這大千世界融為一，會著從未有過的寧靜與安詳。

遠離紅塵的喧囂，靈魂得到了真正的安寧。

一曲終，水月真人已然起離開，園中眾人卻還沒有回過神來。

所有人都閉著雙目，面容安詳，眉宇慈和。

直到小道姑們將琴搬時，出來聲響，才驚醒眾人。

雙眼睜開，茫然四顧，恍然一夢。

就連沈也在心中輕嘆，只覺心靈都被洗滌了一番，消去諸多莫名的煩惱。

扭頭看向已經回到臺下坐好的水月真人，又將視線落在燕林上。

見燕林抿著眼中帶著一挫敗與茫然，心中了然。

“不知這燕林會不會直接認輸？”

沈心中生出了一疑。

很快，燕林給出來答案。

深吸一口氣，站起，一步一步，堅定地走上了臺。

“皎月”琴一直都放在戲臺之上。

親自將琴從琴盒中抱了出來，又小心翼翼地放到案幾上。

溫著琴，指尖劃過十三個琴徽，眼中似有千言萬語。

好一會兒，才將視線收回，看了一眼臺下的水月真人。

隨即，閉目，手腕懸空，中指按了下去。

同樣是叮咚之聲，比之水月真人的，了綿多了清脆與靈。

片刻，沈耳邊響起了一陣潺潺流水聲。

接著，蟲鳴鳥接連響起，好似清晨的林，喚醒了林中的生靈。

樹葉遮映間，剛破殼沒多久的小鳥喳喳呼喚著雌鳥。

在林中覓食的鳥兒們，或著急地回應，或忙于尋找，群鳥清脆的聲音，化作大自然的奇妙音律。

正在這時，神奇的事發生了。

園中不知何時，響起來真正的鳥鳴。

一開始只是一兩聲，慢慢地越來越多。

琴聲與鳥聲，竟然融合在了一起，演奏出來令人雀躍不已的音樂。

好似此刻，們都置深林，呼吸著泥土與木葉散發出的芬芳。

著空氣中的水汽，腳下是勤勞的螞蟻排著長長的隊伍匆匆而過。

沈掃向四周的樹木，發現已經不知不覺，來了許多鳥雀盤旋。

它們好似收到了某種召喚一般，一個個嘰嘰喳喳，在樹葉中穿行，不肯離去。

這一幕，將兩個園子里的所有人都震住了。

大家紛紛驚呼連連。

之后，隨著琴聲急促，鳥兒們的鳴也更為清脆高。

當最后一聲琴音落下，群鳥齊飛，沖上天空，鳴不斷。

“天哪，這是怎麼做到的？”

“這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燕林的琴聲竟然引百鳥爭鳴，果然不同凡響。”

“真不愧是琴癡的弟子，這樣的琴藝，簡直嘆為觀止！”

......

許府中響起來此起彼伏的驚嘆聲。

這樣的奇異景象，以前從未有人見過。

許多人更忍不住好奇，琴癡的弟子已然如此了得，那琴癡本人的琴藝，又達到了什麼樣的地步呢？

不過，在沈看來，燕林的琴聲雖然靜很大，景觀也奇特，但若單論琴藝，是無法與水月真人相比的。

雖然水月真人的曲子平平靜靜，沒有什麼波瀾一般。

但耳如詩如畫，洗滌心靈，這已經是道了。

琴音化境，引人心道觀想。

若是有悟絕倫的人，單靠著琴音便能化禪定，悟天道，通天地萬。

而燕林的琴，還困在技里，如口技一般，是一種控制的手段。

只是，世人多愚昧，以為熱熱鬧鬧便是好。

于是，園中已然有不人，喚起了燕林的名字，覺得這場斗琴，是贏了。

水月真人聽到周的嘈雜之音，臉上的慈和笑容并無任何變化。

倒是沈在眼底，瞧出了些許憐憫。

相較于園中之人的喧囂，沈更在意的，卻是臺上燕林的態度。

若肯放下輸贏之心，放下眼前的名與利，承認自己輸了，說不得將來某一日，便也能道。

心思通之人，自然也能得天道眷顧。

而沈與之相，察覺的心并不壞。

然而，讓錯愕的卻是，燕林并未認輸。

只是安靜地低著頭站在戲臺之上，迎接著園中眾人的恭維之聲。

難道，竟然要眾人默認，的琴藝在水月真人之上？

一瞬間，沈心中輕嘆。

嘆這世間名利人，嘆這人心太難琢磨。

扭頭看向水月真人。

似乎察覺到了的視線，水月真人側頭看，二人四目相對。

沈看到了水月真人眼中的平和，沒有一怨懟。

好似這樣的結果，早已在的預料之中。

可越是如此，沈卻越有些不忿起來。

而恰在此時，周遭對水月真人的議論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原來真人的琴藝也不過如此。”

“是啊，想來當年能贏過琴癡，也只是偶然罷了！”

“這也不好說，畢竟都過去那麼多年了，說不定是水月真人的琴藝沒有進步呢?”

“不過，這燕林大師贏下水月真人，倒也是一段可以流傳千古的佳話了。”

“是啊～弟子青出于藍勝于藍，還贏了師父當年的對手，的確是談。”

“想來這文人雅士中，定然有了燕大師的一席之地。”

“聽聞大師自失聰，卻有如此驚才絕艷的琴藝，實在奇人也~~”

......

“我還道水月真人的琴藝這麼多年過去了，定然了不得呢！”

“哎，畢竟修行之人，心思怕是不在這琴上了。”

“可惜了當年還曾想要拜觀中，得指點一二呢，如今瞧來，倒不如請燕大師到家中做客。”

“這往后只怕世人知燕而不知月了。”

“水月觀的香火只怕都要不......”

......

顧宇極躲在人群之中，蹙眉聽著耳邊的喧囂，有些不滿地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