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楊進明溪縣城的時候,日頭已經西斜了。
他牽著馬走在青石長階上,腦海中一直回想著那封信和冊子上寫的事,不期然地一抬頭,便看到不遠迎親的隊伍迎麵而來。
吹吹打打的喜樂聲響徹在耳邊。
柳青楊知道,親一般都選擇在將近黃昏這個時候,要不怎麽“婚禮”呢?
他停下腳步給迎親隊伍讓道,邊站著地百姓正小聲議論著,從旁人閑談的話語之中,他才知道,這是林家姑娘和張家公子的婚禮。
由於林姑娘已經有了孕,所以婚禮不宜耽擱,在兩家默認下,便覺得越快越好。
迎親隊伍走遠後,柳青楊去了明溪縣衙。
他從信上知道,經辦這件案子的是明溪縣的縣令吳大人,若是想了解詳,問吳大人是最好的選擇,可比他自己林家張家到跑的要強多了。
到了縣衙,亮了份,吳大人二話沒說就把柳青楊請了進去,麵對柳青楊的問題,簡直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從無塵庵的那場大火開始,到張景為了救人梁換柱,到顧昭雪驗查明疑點,到杜意圖逃走被識破……
一樁樁一件件,聽起來都那麽匪夷所思。
畢竟,有哪個人會耗費這麽大的心思,去弄一間那樣的佛堂呢?有能力、有財力且有力做這些事的人,隻能說明他圖謀不小。
“吳大人,你方才說,驗的是位仵作?”柳青楊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追問著,“姓甚名誰,大人可知現在何方?”
吳大人皺了皺眉,說道:“實在慚愧,從始至終本竟都忘了問的名字,隻聽邊的下人喚……夫人。想必是哪個世家豪門裏的爺夫人出門遊曆,順手幫忙破案吧。”
柳青楊覺得不對,天底下會仵作之的人,本就稀,刀工犀利、目如炬且心思縝的,就更在數了。
同時備這兩個條件,怎麽看都不是巧合,他想起了昔日在兩河分流遇到了昭雪姑娘。
兩河分流發現的,是府臺大人周浩的小妾,由馮氏牽連出來的案子,最終在他的手裏徹底平息結束;而無塵庵的這件案子,兜兜轉轉終究又到了他的手中。
這些明明看起來已經偵破的案子,卻還要他去過一遍手。
不管是兩河府的白衝、落梅也好,還是明溪縣城外茶寮裏的那三個人也罷,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安排好的。
為什麽呢?
因為,這些案子多和十五年前有牽扯,有人想一步步引他走上這條路,而那個人,或許也對十五年前的事,有著深深的執念。
“柳大人,若是你實在興趣,不如去林家客棧問問,這位夫人曾在林家客棧住了不短的時間,或許他們知道點什麽。”吳大人見柳青楊神不對,便又提議著。
“不必了。”柳青楊搖頭,對方既然不想份,說明還不到時候。
如果他們的目標最終一致,那麽終有一日他們會見到。更何況,白衝也說過,有緣的話,他們會在京城麵。
吳大人見狀,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畢竟他隻是一個小小的縣令,柳青楊這樣的對他來說,這輩子可能也就見這麽一回了。更何況,柳青楊是大理寺卿,素以鐵麵無私著稱,他也不想讓柳青楊覺得,他是在結討好。
沉默了一會兒,柳青楊又開了口:“從無塵庵裏抓來的那些人,都在哪裏?”
“在縣衙的大牢裏。”吳大人回答道。
“帶我去看看。”柳青楊吩咐著。
隨後,兩人到了大牢。
牽扯到無塵庵這件案子的人,被分了三類:一類是手上沾染了人命的,就比如當初殺死高夢蘭的那個尼姑;一類是參與了坑蒙拐騙的,比如杜這種,但杜又是個例外,他涉嫌教唆殺人;第三類就是打雜的,也就是對況不怎麽知的。
這麽大的組織要運作,就決定了它勢必牽扯的人不,但人一多就雜,有些就保不住,所以無塵庵裏,還有很大一部分人,們隻是單純的廚娘、幫工、打雜,對裏頭牽扯的案子毫不知。
這三類,就是按照罪名大小,殺了人的,自然要償命;犯了罪的,自然要罰,那些被蒙在鼓裏的,等查明了真相之後,倒是可以酌放們離開。
而柳青楊的目標,在第一類。
因為他很清楚,隻有第一類人,才是整個組織的核心,們掌握著更多的,了解更多的信息。
“這就是無塵庵的住持,無垢師太。”吳大人把柳青楊帶到衫牢門前,開口說著。
據冊子記載,無垢師太的手上有三條人命,也正是有這三條人命,才為當上住持奠定了基礎,畢竟無塵庵據點雖然不大,但住持好歹也算個小頭目。
柳青楊讓吳大人打開牢門,走了進去,坐在了無垢師太的對麵,然後揮揮手讓吳大人離開,自己單獨和無垢師太談話:
“是我問你呢?還是你自己代?你的上級是誰,誰安排你們利用無塵庵做這種事的?無塵庵是一開始就為這個目標而建,還是後來才被發展這種組織的?”
無垢師太約莫四十多歲,臉上有些皺紋,聽著柳青楊的話,並不做聲。
“不說嗎?你以為你能瞞多久?無塵庵盤踞明溪縣十五年,還不是照樣被人掀開了老底?”柳青楊冷笑著,把冊子扔到無垢麵前,“這東西認識吧?我們能拿到一本,就能拿到第二本,你不願意說,自然有人願意說,多的是人想活命。”
無垢看了那冊子一眼,眼神有些微,但喏了喏,還是沒有說話。
“這冊子上,會記載你們這些員加之前的況,我如果沒記錯的話,你還有個兒?”柳青楊角微微勾起,“讓我猜猜看,另外一間牢房裏關著的,到底哪個是你兒?”
一邊說著,柳青楊把冊子翻到了寫滿無塵庵花名冊的那一頁,手指輕輕地劃過,最終落在了“璐瑤”兩個字上。
“良夜迢迢,我急急走荒郊,輕不憚路途遙……”柳青楊繼續說道,“這是戲曲《林衝夜奔》裏的一句話,聽說你就是家中遭逢變故之後,在一個漆黑的夜裏,帶著尚在繈褓中的兒逃出來的?”
路遙,璐瑤。
“我說。”
無垢終於鬆口,因為明白,在柳青楊這樣一個目如炬且心思縝的人眼裏,有些真的不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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