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昭雪和陸沉淵在船上住了下來。

由於之前一直在趕路，整個人都於一種繃的狀態下，所以逃出生天之後，驟然放鬆，便覺得非常懶怠疲憊。

顧昭雪熬不住了，就去小睡了一會兒。

陸沉淵和柳青楊一道，在船上閑逛，偶爾聽幾個差役稟告，說鄭員外的兒還是沒有消息，不知道被水衝到什麽地方了。

將近傍晚的時候，暮四合，夕斜斜地掛在天邊，被這四周的山遮擋了一部分，就像是猶抱琵琶半遮麵的姑娘。

暑熱漸消，顧昭雪也醒了過來，出了艙門想要去找陸沉淵，但剛走到甲板上的時候，便看到一群人站在那裏，陸沉淵和柳青楊也在其中。

“發生什麽事了？”顧昭雪走過去，扯了扯陸沉淵的袖子，低聲問著。

“鄭家的小姑娘找到了。”陸沉淵朝著人群中間努了努，“七八歲大的，就在咱們逆流而上的那條河道裏被撈起來的，聽說是卡在河道中央的兩塊大石頭中間。”

山穀裏的那條河，應該是有很多石頭和暗礁，行船的時候運氣不好，就容易擱淺，就像齊軒他們找路的時候，問的那個船主一樣，正是因為擱淺，才會知道有這麽個地方。

那麽鄭敏兒的被卡在石頭中間，也不奇怪了。

“可憐，才七八歲，年紀輕輕的就這麽沒了。”顧昭雪一時有些慨，然後又問，“那現在，這麽多人站在這裏是要做什麽？”

“等鄭員外過來。”柳青楊在一旁接口道，“鄭員外在另外的穿上，胡叔已經派人去通知他們了。”

話音落下沒多久，便看見不遠有條船，以最快的速度行駛了過來，與胡正青的船靠近，然後停了下來。

“胡兄！”對麵船上走下一人，神焦急，但卻沒失了禮數，拱手跟胡正青打招呼。

此人正是鄭玉保。

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個商人，和胡正青一樣，穿儒冠素服，袂飄飄的，像是哪家學堂裏手拿戒尺講學的老先生。

“鄭兄。”胡正青上前一步，拱手說道，“令已經找到了，不過……節哀順變。”

一句話，便讓鄭玉保臉哀痛不已，他點了點頭，步伐踉蹌地走到甲板中間，蹲下去，看著已經毫無生氣的小兒，一時間老淚縱橫。

人都是對子偏些，尤其鄭敏兒還是鄭玉保的老來，自然更是捧在手心裏疼著寵著的，可這麽年紀輕輕可俏的兒，忽然間就變了一冷冰冰的，任何人都無法接。

鄭玉保在哭的時候，旁邊穿上又過來不人。

為首的是個六七十歲的老夫人，應該是鄭玉保的娘，旁邊站著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婦，一雙眼睛通紅通紅的，三兩步撲到鄭敏兒邊，哭的撕心裂肺。

那老夫人的邊，還跟著三四個孩兒，年齡大小不一，最大的約莫十八歲，最小的也才十歲左右，但看得出來們長的都很相似，不難猜測們是姐妹。

“我可憐的敏兒，怎麽就這麽沒了呢！”老夫人巍巍地拄著拐杖，一邊哭還一邊埋怨，也不知是傷心過了頭，還是真的恨鐵不鋼，“你說你怎麽就這麽調皮呢？在船上瞎跑什麽？你出了事，連救都趕不及……”

小孩子鬧騰，經常瞎跑到晃悠，也十分正常，尤其是在船上這麽危險的地方，四麵都是水，掉下去咕嚕一聲，也就冒個泡，就沒了蹤影。

若是有人盯著還好，沒人盯著，就會和鄭敏兒一樣，連什麽時候在哪兒落水的都不清楚。

本來是一幕全家都為這可憐的孩兒到傷心難過的場景，可顧昭雪為一個局外人，卻總覺有些奇怪。

的目從鄭家人的上一一掃過——鄭玉保老淚縱橫，鄭夫人痛哭流涕，幾個姐妹抱一團，絞著帕子互相給對方眼淚，老夫人扶著拐杖搖頭歎息。

所有人的神都不似作偽，真意切，但是……

“怎麽了？”陸沉淵看著顧昭雪眉頭蹙的樣子，便開口問著。

“我覺得有些奇怪。”顧昭雪說著，“可我又不知道哪裏奇怪，就是一種直覺。”

“你的直覺一向很準。”陸沉淵說著，然後示意看某個方向，“都說隔代親，老人家應該最是疼孫子輩，尤其是最小的孫子孫。按理說，這老夫人知道小孫兒沒了，怎麽都不該是站的遠遠的哭幾聲……”

顧昭雪看著老夫人，心裏咯噔一聲，很快知道的直覺來自何。

“鄭家其他人都是悲傷哀痛，可的神，似乎除了哀痛，還有……愧疚和自責？”顧昭雪說著，卻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大跳。

作為一個浸在各種複雜案件、詭譎人心中多年的法醫，顧昭雪對真相有一種近乎狂熱的執著，既然有了懷疑，便沒辦法坐視不理。

於是，顧昭雪悄悄走了幾步，讓鄭敏兒的落在自己的視線。

然後發現，鄭敏兒的臉烏青，發黑，本不是掉下水淹死的癥狀。

鄭敏兒是今天才出事的，時間不超過十二個時辰，如果是落水而亡，那應該麵如常，再不濟也應該是被泡的發白，而不是發黑。

“讓胡兄看笑話了。”鄭玉保此時終於收斂了緒，衝著胡正青不好意思地笑笑，“多謝胡兄出手幫忙，讓我這麽快找回敏兒。敏兒福薄，小小年紀就出了這種事，我也沒心思再繼續遊玩了。我打算今夜就帶敏兒回家，好好地給安葬了。”

“鄭兄客氣了，發生這種事，我也很難過。”胡正青說道，“按道理，本來我也該去給侄兒上柱香的，但我如今有皇命在……”

“當不得當不得，敏兒年紀小，怎麽能讓胡兄去給上香？”鄭玉保連連搖頭，“既然找到敏兒了，我就不多留了，改日略備薄酒，還請胡兄賞臉。”

胡正青笑了笑，沒有答應，但也沒說不答應，隻含糊了幾句，便要送鄭家人離開。

而就在這個時候，顧昭雪朝著柳青楊使了個眼：“那孩兒的死有問題，在這條船上，你是最適合出麵攔下他們的人。”

大理寺卿，攜王命旗牌，就算是胡正青，也必須聽命行事。

更何況，憑著顧昭雪多年驗破案的經驗和直覺，鄭敏兒的確死的不同尋常，若是就這樣讓人把帶走掩埋，恐怕真相就如同石沉大海，再也沒辦法大白了。